郭定平
論民主轉型與政治文化研究的復興
郭定平
(復旦大學 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上海 200433)
自從20世紀后期文化與民主的關系重新引起人們的關注、政治文化研究開始復興以來,很多著名的政治學家投身政治文化研究,相關成果大量涌現,研究領域和視野得到拓展,研究理論與方法得到創新。這一重要傾向不僅推動了比較政治文化研究向縱深發展并取得了顯著的成就,而且對促進全球民主轉型與民主鞏固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政治文化;民主轉型;民主鞏固;文化復興
政治文化是當代政治學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但是自20世紀60年代出現研究高潮之后就屢屢受到各類批判和攻擊,并曾經一度陷入衰落和沉寂。在20世紀后期民主轉型浪潮席卷全球的過程中,民主與文化的關系引起人們的普遍重視,政治文化研究開始復興。這一重要傾向不僅推動了比較政治文化研究向縱深發展并取得了顯著的成就,而且對促進全球民主轉型與民主鞏固發揮了積極的作用。本文旨在分析民主轉型與政治文化研究復興的宏觀背景,并在此基礎上對民主轉型與鞏固過程中政治文化研究的發展脈絡與理論貢獻進行全面和深入的探討。
民主政治研究與文化研究雖然是兩個不同的領域,但是二者關系密切,歷來受到許多學者的關注,從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到近代的托克維爾,很多人都有關于民主與文化關系的精彩論述。但是,在政治科學意義上對民主與文化的關系進行系統探討的政治文化研究則是在二戰之后的50、60年代才真正形成潮流,并進入政治學術殿堂。1958年,塞繆爾·比爾和亞當·烏爾曼合作主編出版了《政府的模式》一書,他們在此書中就把政治文化作為政治體系的基本因素之一進行了考察。同年,愛德華·班菲爾德撰寫的《落后社會的道德基礎》問世,作者研究了意大利南部與其他地區的文化差異,認為意大利南部之所以經濟和政治上落后,是因為這個地區盛行的非道德家族主義(amoral familism)抑制了人們參與政治的熱情和阻礙了市民社會組織的發展。①參見佟德志.比較政治文化導論——民主多樣性的理論思考[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2月第1版,第6頁;王紹光著《民主四講》,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8年8月第1版,第96頁。對于文化與民主的關系進行系統和科學研究則首推阿爾蒙德和維巴于1963年合著的《公民文化——五國的政治態度與民主》。隨后,派伊與維巴合編的《政治文化與政治發展》(1965)、阿爾蒙德和鮑威爾合著的《比較政治學:體系、過程和政策》(1966)等著作相繼問世,把政治文化研究進一步推向了高潮。
其中,阿爾蒙德和維巴合著的《公民文化》堪稱當代政治文化研究的開山鼻祖,是探討文化與民主關系的經典名著。作者開宗明義就指出:“這是一種關于民主政治文化以及維持這種政治文化的社會結構和社會程序的研究。”[1](p3)阿爾蒙德和維巴在該書中以大量的實證調查資料和數據為基礎比較分析了美國、英國、德國、意大利和墨西哥的政治文化,提出了地域民(愚民)文化、臣民文化和參與者文化的經典分類體系,討論了政治文化與民主發展的復雜關系。他們認為,每個社會都存在三種不同類型的政治文化,但是,只有當參與型的公民文化占主導地位,并與地域民文化和臣民文化有一個較為平衡的混合,才能達到實現民主的最佳文化條件。正始復興,并很快迎來了大發展、大繁榮的新時代。②參見霍華德·威亞爾達《比較政治學導論:概念與過程》,第80-82頁;馬克·霍華德·羅斯《比關于政治文化研究的復興的分析,詳細參見:霍華德·威亞爾達《比較政治學導論:概念與過程》,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1月版,第82-88頁;叢日云、王輝《西方政治文化理論的復興及其新趨向》,《政治學研究》(北京)2000年第1期,第28-35頁。開啟這一新時代的仍然是兩位老將阿爾蒙德和維巴,他們在1980年對其開拓性的著作進行了修訂再版,并題名為《公民文化新論(The Civic Culture Revisited)》。在新版本中,他們不僅回答了過去將近二十年針對他們的理論與方法提出的批評,而且結合新的資料對原來五國的政治文化進行了更加精確的分析。在阿爾蒙德和維巴的新版本出版之后,許多著名政治學家開始對政治文化進行了大量新的研究。例如,塞繆爾·亨廷頓在1981年出版了《美國的政治:不和諧的承諾》一書,他在此書中不再像以往那樣只關注政治制度,而是轉向關注政治文化因素。在1987年的一篇討論政治發展的文章中,亨廷頓就提出了關于發展的文化問題,并明確指出:“就解釋政治經濟發展的不同模式而言,關鍵性的獨立變項是文化,亦即流行于社會上居支配地位的一些集團的主觀態度、信仰和價值觀。”“文化及其對發展的影響要求政治發展學者進行系統的、經驗的、橫向比較的以及歷史縱向的研究。”[3](p350-357)因此,在1993年出版的研究20世紀后期民主化浪潮的專著中,亨廷頓在考察民主轉型的原因時就對政治文化給予了特別的關注,并把民主價值的廣泛普及所導致的威權體制的合法性危機的加深列為首要原因;在分析民主鞏固時則專門論述了“民主政治文化的培養”。[4](p54-55,312)
在這種政治文化研究的新潮流中,最早提出“政治文化復興”概念的是密歇根大學的政治學教授羅納德·英格爾哈特(Ronald Inglehart)。他在1988年12月出版的《美國政治科學評論》上發表長篇論文《政治文化的復興》,明確提出“現在是矯正社會分析中的偏向的時候了”,矛頭直指60年代末期以來以經濟變量為基礎的理性選擇理論占主導地位的分析模式,認為此類分析模式將文化因素貶低到了不符合實際的程度。在對歐洲晴雨表輿論調查和世界價值觀調查的數據資料進行系統科學分析的基礎上,英格爾哈特認為,經濟因素當然具有政治重要性,但是它并不能解釋一切;不同的社會具有顯著不同的獨特的政治文化,這些文化差異具有相對持久性,但并不是持久不變;它們具有重要的政治影響,與民主制度的生存與發展具有密切聯系。[5](p1203-1230)進入20世紀90年代之后,政治文化的復興得到更多學者的確認、響應和大力推動,從而使政治文化研究重新成為比較政治學研究的一道靚麗的風景,不僅學者隊伍蔚為壯觀,而且研究視野大為拓展,研究理論不斷創新。
如阿爾蒙德和維巴所說:“一個穩定的、有效的民主政府的發展,不僅僅依賴于政府和政治的結構,它依賴于人們對政治程序的取向——依賴于政治文化。除非政治文化能夠支撐一個民主的系統,不然,這個系統成功的機會是很渺茫的。公民文化似乎特別適合于一個民主的政治系統。它不是民主的政治文化的唯一形式,但它似乎與一個穩定的、民主的系統最為和諧。”[1](p586)在阿爾蒙德、維巴、派伊等的影響下,關于政治文化的研究猶如雨后春筍,各種成果大量涌現,政治科學的百花園里爭奇斗艷。
但是,這一時期政治文化研究的高潮好景不長。60年代世界各地軍事政變頻發、政局動蕩,經濟與政治危機四伏,權威主義體制盛行,民主發展出現了低潮。與此同時,社會科學研究中理性選擇理論模式成為主導范式,于是政治文化研究遭到貶斥和攻擊,并一度走向衰落和沉寂。正如比較政治學家霍華德·威亞爾達所說,“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該領域未出現任何新的或重要的突破。大部分學者繼續將政治文化用作一個與其他因素并列的、重要的解釋性因素,但是政治文化作為激動人心的新概念的地位已經失去了”。[2](p79)根據威亞爾達、羅斯等人的分析和整理,針對政治文化研究的批判意見主要包括:(1)政治文化是作為一種“剩余范疇(residual category)”而使用的,就是只要人們找不到其他原因來解釋某一政治現象,就會將其歸因于政治文化;(2)政治文化的概念過于含糊和籠統,似乎無所不包,與其他概念的邊界不明確,如果在解釋某一現象時,把什么都說成是政治文化,那就等于什么都沒說;(3)政治文化關注的焦點是文化,因此有人指責它忽略了對結構的研究;(4)早期政治文化方面的文獻無一例外都關注國內的價值與影響,因此有人批判它忽略了國際影響;(5)由于在早期政治文化研究中只有西方發達國家特別是美國和英國的政治文化才被認為是 “最發達”、“最現代”,因此有人批判政治文化研究帶有西方種族中心主義的色彩;(6)由于早期政治文化研究只選取某一時點進行調查研究,因此有人認為它是一種靜態的分析,缺乏動態觀察;(7)政治文化研究注重考察文化之間的差異,但是,有時文化內的差異可能是巨大的,文化同質性觀念往往夸大了一個特定群體共享的東西,它讓群體內差異最小化,而讓群體間差異最大化。①
盡管面對眾多責難和批判,政治文化研究并沒有消亡。隨著全球化的民主化浪潮的推進和世界范圍內大規模調查項目的實施,從20世紀80年代后期開始,政治文化研究開
政治文化研究的復興是多種因素影響和推動的結果,其中除了冷戰結束之后國際政治中的意識形態影響顯著減少和政治科學研究中理性選擇理論的弊病日益顯現之外,全球范圍的民主化浪潮可以說是一個主要背景因素。當代政治轉型浪潮最早是1974年在南歐發生的葡萄牙獨裁統治的垮臺、希臘軍人政權被文職政府所取代以及1975年西班牙弗朗哥36年獨裁統治的終結。在拉丁美洲,從1978年巴拿馬通過總統間接選舉過渡到文官政府開始,到1990年海地軍人獨裁政權倒臺,拉美14個軍人執政的國家都先后實現了所謂“還政于民”的轉變,被稱之為“80年代拉美的民主化進程”。[6](p206)在蘇聯東歐地21區表現為原來的社會主義制度的解體和共產黨政權的垮臺,以及以多黨競爭為特征的選舉政治的開始。在東亞國家和地區則集中體現為推動經濟高速發展的權威主義統治體制受到沖擊后通過政治改革逐漸向自由民主體制過渡。在非洲和中東,雖然存在一些反復和曲折,民主轉型在很多國家和地區已經有了重大進展。在這樣相對集中的時期出現如此大范圍的民主化制度變遷,無疑極大地激發了人們研究民主與文化關系的興趣,也提供了大量鮮活的研究案例。羅素·達爾頓認為,當前全球范圍的民主化浪潮,為政治文化研究提供了一系列新的命題,例如,在多大程度上從對民主政治有利的文化因素上可以判斷出這個地區的民主前景?因此,“文化規范與民主相適應的深度和廣度,可能是解釋世界各地政治轉型的一個重要因素”。他說,隨著研究的深入,“我們應該有能力來檢驗政治文化理論,使之成為一個有用的預測工具。大量的國家正處在政治轉型的進程之中,我們可以從中考察政治文化與政治制度之間的相適性是如何發展的”。[7](p480-485)在全球范圍的民主轉型與政治科學的研究范式轉向的影響與推動下,政治文化研究得到了很大拓展,具體表現如下:
第一,政治文化研究的地域范圍拓展到全球幾乎所有國家和地區。早期政治文化研究中阿爾蒙德和維巴的研究對象是美國、英國、德國、意大利和墨西哥等少數大國,特別是西方大國。即便存在一些對某些發展中國家的政治文化研究,多半只是一鱗半爪,或是浮光掠影,既不全面也不深刻。但是,90年代以來的政治文化研究逐漸涵蓋了包括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幾乎所有國家和地區。正如民主化逐漸成為一種全球現象一樣,政治文化研究也成為了一項覆蓋整個世界的全球事業。例如,在1997年出版的《現代化與后現代化:43個社會中的文化、經濟與政治變遷》一書中,羅納德·英格爾哈特的研究范圍就要比以前大得多,他的研究數據來自在全球43個國家和地區進行的世界價值觀調查,這些國家和地區擁有世界百分之七十的人口,涵蓋了不同地區的不同發展水平,從人均GDP只有300美元的窮國到人均GDP達到他們的100倍的最發達國家,既有市場經濟體制完備的長期穩定的民主國家,也有實行權威主義體制和剛剛實現轉型的前社會主義國家。[8](p3)
派伊既是早期政治文化研究的開創人物之一,也是新時期政治文化研究復興的重要代表。作為一名杰出的亞洲政治專家,派伊在1985年出版了從文化視角研究亞洲政治的重要著作《亞洲權力與政治:權威的文化維度》,內容涵蓋東亞、東南亞、南亞和中亞西亞伊斯蘭地區的許多國家和地區,并重點研究了中國、日本、朝鮮半島、越南、馬來西亞等國家的政治文化。在分析和評價每個國家的個性特征的同時,派伊認為亞洲各個國家在不同程度上具有對待政治權力的共同態度。[9](p30)在對亞洲政治文化進行了全面考察之后,派伊于1988年出版了《官吏與干部:中國政治文化》一書,對中國進行了專門和深入的探討。他認為,中國大部分的傳統政治文化都建立在儒家的信仰體系之上,并一直延續到現代,成為影響中國人政治行為的重要心理因素。如果說派伊的亞洲政治文化研究多半仍然沿襲了歷史與理論分析的傳統,那么辛道轍的東亞政治文化研究則運用了大量調查資料和數據,開展了統計分析和實證研究。在2012年出版的《東亞儒家與民主化》的新著中,他運用了亞洲晴雨表調查的數據和世界價值觀調查的數據。亞洲晴雨表調查覆蓋了東亞六個具有儒家文化傳統的國家和地區(中國大陸、日本、韓國、中國臺灣、新加坡和越南)和亞洲六個沒有儒家傳統的國家(柬埔寨、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蒙古、菲律賓和泰國)。第五輪的世界價值觀調查總共覆蓋了57個國家,其中在亞洲有五個具有儒家傳統的國家和地區(中國大陸、日本、韓國、中國臺灣和越南)和三個沒有儒家傳統的國家 (馬來西亞、泰國和印度尼西亞)。[10](p9-10)這樣就可以對不同國家的政治文化進行廣泛深入的比較研究。
第二,政治文化研究的概念內涵拓展到了價值體系、政治行為和政治過程的很多不同方面。早期政治文化研究突出強調了它的主觀心理層面,例如,派伊在1966年指出:“政治文化是一組態度、信仰和情感,它賦予政治過程以秩序和含義,并提供一種基本的假設和規則用以規范政治體系中的行為。它包裹著政治觀念和政制運行的規則。因此,政治文化是對政治中心理和主觀層面的一種集合形式和表達。”[11](p124)但是,近來的政治文化研究則不局限于主觀心理層面,而是傾向于在更大范圍之內以更廣視野解釋人類社會的經濟和政治發展。英格爾哈特在1997年出版的《現代化與后現代化》中對43個社會的分析就涵蓋了經濟、文化和政治變遷,在系統考察了各個國家之間存在的大量文化差異的基礎上,他對經濟發展與民主的關系進行了政治文化的解析,提出是經濟發展推動了社會和文化的變遷,形成了更加有利于民主政治發展的社會和文化條件,從而使民主體制得以生存、發展和繁榮。這種拓展了的政治文化研究就使之從日益衰退的境地提升到了比較政治研究的中心地帶。
真正拓展政治文化的概念內涵并產生廣泛影響的是特里·克拉克,他擺脫了對政治文化的傳統理解,在政治文化研究中包涵了許多全新的內容,從而提出和發展了新政治文化理論。克拉克是新政治文化理論的始作俑者,據說在1983年由巴黎第十大學主持召開的國際學術研討會上他率先提出“新政治文化”的概念,隨后進行了大量相關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新政治文化”三部曲:《都市革命》(克拉克,1994年)、《后工業社會里的公民政治》(克拉克、雷姆佩爾,1997年)和《新政治文化》(克拉克、霍夫曼—馬丁諾,1998年)。在一篇與英格爾哈特合著的論文中,克拉克對新政治文化的主要特點進行了分析和概括,表現在七個方面:(1)典型的左右翼維度已經變化,“左”越來越指向社會問題,而不是傳統的階級政治;(2)社會問題和財經問題明顯分開,傳統的階級政治強調財經問題,新政治文化強調社會問題;(3)和財經問題相比,社會問題上升到突出地位,人們越來越關注生活方式等問題;(4)市場個人主義和社會個人主義增強,二者都對傳統左翼的工業國有化和福利國家政策持懷疑態度;(5)拷問福利國家,主張緊縮財政,改善行政服務,謀求提高效率;(6)問題導向的政治和市民廣泛參與的興起,傳統的官僚體制、政黨及其領袖等等級架構的組織走向衰落;(7)新政治文化的觀點在年輕、高學歷和富裕的個人和社會里國家普遍。[12](p12-15)這一新政治文化理論反映了一些發達國家政治發展的新趨向,與英格爾哈特提出的后現代主義價值觀與后物質主義價值觀有異曲同工之妙。隨著東亞國家的經濟快速發展和民主轉型,新政治文化也在東亞一些社會興起,并引起一些學者的關注。例如,在2006年7月于日本福岡召開的國際政治學會第20屆世界大會上,韓國首爾國立大學的樸贊郁就主持召開了一個“比較視野下的新政治文化”專題研討會,特里·克拉克與會做了主旨報告,日本和韓國的學者就“東亞的新政治文化”、“日本的新政治文化”和“韓國的新政治文化”進行了發言和討論。
第三,政治文化的研究視野不再局限于西方的種族中心主義,而是拓展到了廣大發展中國家的本土文化。西方早期的政治文化研究都有意無意地把西方的文化傳統看作是最適合發展民主的政治文化,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英美的盎格魯-撒克遜歷史文化傳統。在這些人看來,正如許多發展中國家的政治發展就應該是學習和輸入西方民主模式一樣,他們的文化如果要與民主發展相適應就必須根據西方的樣板進行全面徹底的文化改造。這種單向的發展觀念在一些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和民主轉型逐漸取得成功之后就面臨嚴峻的挑戰。現代化理論建構的富裕、民主、平等、穩定、自由的西方發達社會的典型模式,對于一個現代的伊斯蘭社會、非洲社會、儒教社會或印度教社會,也許不能成為有意義的模式或參考;與此同時,非西方的價值觀、態度、信仰已經在不同的環境下通過各種方式得到了重申和強調。正如亨廷頓所說:“隨著西方殖民統治變成歷史的陳跡,隨著精英分子越來越多地產生于本民族的文化而不是產生于巴黎、倫敦或紐約,隨著非西方社會中從來不曾與西方文化有多少接觸的人民大眾在政治上的作用日益重大,隨著主要西方強國的全球性影響繼續相對減弱,本土文化對于決定這些社會的發展進程自然就更為重要了。”[3](p356)各個國家和民族在全球化的民主化與現代化大潮中根據自己的歷史和文化傳統探索適合自己發展的道路,必然形成五彩繽紛的現代化發展路徑,創造出五光十色的現代性價值。西方現代性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憑借其合理價值和強大勢力向全球擴張,雖然也有推動一些發展中國家現代化的作用,但是也帶來了許多災難性的后果。各個國家和民族在認識和開發自己的傳統文化資源的基礎上結合全球化的影響創造的現代性必然是一種多元現代性。著名的現代化理論家艾森斯塔特就明確指出:“20世紀末無可否認的趨勢是,對現代性的理解、不同現代社會基本的文化議事日程日益走向多樣化,這種多樣化遠遠超出20世紀50年代流行的現代性的同質化圖景和霸權圖景。”[13](p64-65)在這種多元現代性的影響下,開發各個國家和地區的本土政治文化資源,探索適合自身歷史文化傳統的民主政治發展道路成為新時期政治文化研究的新趨勢。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東亞的儒家文明因為其強調等級尊卑、論資排輩、效忠和服從而被認為是發展的障礙,因而也被說成是過去長期落后的原因。但是在東亞取得飛速發展、創造東亞發展奇跡之后,儒家的這些特點加上對教育、榮譽、忠誠、奮斗、勤奮和共識的重視,則被看作對發展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因此,威亞爾達在分析文化促進東亞快速發展的重要作用時提出:“我們必須更多地了解那些使東亞成功地區具有如此發展動力的文化特質具體是什么。”[14](p92-93)傳統的儒家文化觀念長期以來也被認為妨礙和抑制了民主化的實現。但是,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韓國和臺灣順利實現了民主轉型,在1993年日本的自民黨長期政權終結之后日本的民主化和多元化得到進一步深化,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以來通過積極推進政治改革促進了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發展,應該說,東亞地區的民主進步顯而易見。因此探討東亞傳統政治文化與民主發展的關系,發掘本土政治文化資源建設東亞特色的民主政治就成為一個重大課題。貝淡寧就試圖從重新理解東亞政治文化入手探索適合東亞的自由、人權和民主,他認為:“在東亞地區有著與西方式的自由民主不同的、可以在道德上進行證明的不同理論,對東亞而言,正確的選擇并不是在時機成熟的時候簡單地實行西方式的政治模式,而是至少從東亞的政治現實和文化傳統中吸收那些可以為東亞所接受的成分,它們同樣可能為當代西方自由民主主義者所接受,而且后者還可以從中獲益。”[15](p8-9)尹保云在研究了韓國的本土文化資源與民主政治發展之后就認為,本土文化不會隨著民主發展而完全消失,它經歷了一個適應民主形式的“文化融合”過程之后而獲得了再生,從而起到輔助民主形式的作用。[16]
自20世紀70年代中期民主化浪潮重新興起以來,世界民主國家的數量迅速增長。在1973年世界上的民主國家只有30個,在葡萄牙于1974年結束獨裁后的15年間,民主政權在歐洲、亞洲和拉丁美洲的將近30個國家取代了威權政權,到1990年世界民主政權達到58個。[4](p21-25)經過90年代初期的民主擴張之后,在2004年全球192個國家中已有119個(62%)實行了選舉民主,就是實行了不分文化、種族和經濟社會狀況的自由、公正、公開、定期的競爭性選舉,達到了所謂的民主化最低標準。[17](p41)民主數量的增長并不意味著民主質量的提高。事實上,在如此眾多的新興民主國家之間存在巨大的差異,有的法治完備、政治清明、經濟繁榮,有的政局動蕩、腐敗橫行、經濟低迷。于是,如何鞏固新興民主,使之逐步走向發達的、充分的自由民主體制便成為一個重要的課題。著名民主理論專家林茨和斯泰潘在分析民主轉型和鞏固時就曾指出,完成民主轉型的絕大多數國家,在民主得到鞏固之前,仍然需要完成很多任務,需要創造許多條件,必須培養許多態度和習慣;隨著民主得到鞏固,民主變成一種常規,深深地內化于社會、制度甚至心理生活之中,即使在面臨嚴重的政治和經濟危機之時,絕大多數民眾也都相信,任何進一步的政治調整都必須在民主的制度框架之內進行,這樣,在態度層面民主就成了最佳的政體選擇。[18](p5-6)這就提出了民主鞏固過程中的政治文化問題。
在民主化浪潮席卷全球的過程中,西方民主的各種問題也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例如,在很多西方國家,人們對政治的信任程度在下降,參加投票的人越來越少,人們對議會和政黨政治沒有興趣;與此同時,西方的民主體制中也存在拉關系走后門、政治贊助與權錢交易等問題。安東尼·吉登斯注意到西方民主的這些問題,于是認為西方民主并不是充分徹底的民主,也存在進一步深化和鞏固的問題,并指出:“民主國家需要的就是依靠民主本身。我把它稱為民主化的民主。而且現在的民主應當是超越國界的民主。我們應當從上到下地完全把國家民主化。”[19](p70)其中很重要的一個方面就是政治文化問題,民主化的民主取決于公民意識的大力培養,取決于積極的公民文化的形成。因此,民主鞏固問題并不局限于新興民主國家,也包括許多西方國家;政治文化研究的復興也不局限于對新興民主國家的研究,也體現在對西方民主國家的政治文化研究上。
新時期政治文化研究的創新可謂精彩紛呈,擇其犖犖大端如下:
第一,政治文化研究的理論創新。政治文化研究的復興并不是簡單的回歸,而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對民主政治發展的文化基礎進行的深入探討和理論創新。一個突出的例子就是羅伯特·帕特南在1993年出版的《使民主運轉起來》中提出的社會資本理論以及在此基礎上開展的大量相關政治文化研究。帕特南在此書開篇就提出,為什么有些民主政府獲得了成功而有些卻失敗了呢?一個制度的績效是否取決于它的社會、經濟和文化背景?如果我們在新的環境下引進民主制度,它會像在舊的環境下一樣成長嗎?或者,民主的質量取決于其公民的素質,從而每一個群體只能擁有與他們的資質相匹配的政府?[20](p1-2)帶著這些問題,帕特南以他二十年來對意大利的研究為基礎,考察了民主政治體制得以有效運作的秘密。在比較研究意大利的地方政治發展和20世紀70年代以來的地方政府改革時,帕特南驚奇地發現,意大利的地方政治發展程度和民主水平在南方和北方之間呈現出明顯的差異。北方的地方政府體制改革相對成功,政府廉潔高效,民主水平較高;與之相比,南方的地方政府改革就不那么成功,政府腐敗比比皆是,民主水平較低。在同一國家之內實施的同樣的地方政府改革計劃為什么會出現如此不同的結果呢?他得出的基本結論就是,民主政治體制的有效運作,必須得到豐富的社會資本的強大支持。這種社會資本的核心就是公德。帕特南說:“這里所說的社會資本是指社會組織的特征,諸如信任、規范以及網絡,它們能夠通過促進合作行為來提高社會的效率。”[20](p195)“積累社會資本并非易事,然而,它卻是使民主得以運轉的關鍵”。[20](p217)社會資本這一概念并非帕特南首創,然而,他的獨特貢獻在于,他把社會資本這一概念提升為他的民主政治研究的核心概念,進行了系統的分析和闡述,并進而發展成為比較政治文化研究的一個基本概念。
如果說早期政治文化研究的重大成果和杰出代表是阿爾蒙德和維巴的公民文化理論的話,那么,帕特南提出的社會資本理論就不僅是政治文化研究復興的重要標志和重大成就,而且是推動政治文化研究復興和引領政治文化研究潮流的理論源泉。一方面,帕特南和他的合作者運用社會資本理論對美國和其他西方發達國家的社會資本狀況及其民主政治發展的影響進行了出色的研究。帕特南在2000年推出的《獨自打保齡——美國社區的衰落與復興》是以社會資本理論為指導對美國民主社會進行的一項重要研究,重點考察了20世紀后半期美國公民參與和社會資本的衰落及其對美國民主的不良影響,并不無警告地指出,如果我們社會資本的存量減少,我們當中越來越多的人就會一心想著去“搭便車”(free-riding),那不僅會忽略了“像你一樣的觀眾”的訴求,也會導致對維系民主運轉的諸多公民責任的忽視。[21](p408)另一方面,很多學者運用社會資本理論對各個不同國家的政治文化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形成了許多成果。例如,馬得勇就對東亞地區社會資本的現狀、起源、變遷、轉型及政治后果進行了系統的研究,他通過大量比較分析認為,東亞各國社會資本的存量在全球范圍來看是相對比較高的,僅次于北歐各國和英美盎格魯撒克遜國家,高于世界其他幾個文明圈的國家,在政治體制相似的國家中,儒家文化圈的國家和地區高于其他國家。[22](p159-160)
第二,政治文化研究的路徑創新。早期政治文化研究中存在明顯的文化決定論和靜態文化論傾向。一方面,在討論文化與經濟、政治的關系時,把文化因素夸大為最為根本和最為深層的決定因素,往往在無法解釋某一政治現象時就傾向于從文化中找原因。另一方面,在分析傳統與現代的關系時,把二者對立起來,認為傳統文化阻礙現代經濟和政治發展,是民主發展的障礙物和絆腳石,因此發展民主政治過程中必須拋棄或者改造傳統文化,表現為一種靜態文化論。新時期的政治文化研究超越了這些研究路徑和取向,提出了新的解釋,開拓了新的視野。英格爾哈特在運用大量實證調查數據分析各國的經濟、政治和文化變遷的基礎上就認為,隨著現代化、民主化和全球化浪潮的推進,一個特定社會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等方面都會發生相應的變化,但是,很難說究竟是哪種變化在先哪種變化在后,究竟哪個是決定因素哪個是被決定因素。人們普遍認為現代化的驅動力包括技術的、經濟的、文化的和政治的因素。所有這些變化因素是相互作用的、相互促進的,就像人體具有骨骼系統、肌肉系統、循環系統、呼吸系統和腸胃系統一樣,硬是決定哪個更為關鍵,哪個不太重要,就是不得要領,毫無意義。[23](p68-69)因此,現在人們更能夠客觀地看待文化的作用,認為文化是影響社會、經濟和政治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但不是唯一因素。
文化既然與經濟、政治等處于一種相互影響之中,那么它在對經濟、政治等產生一定影響的同時,也會收到經濟、政治發展的影響。因此,文化既是一個自變量,也是一個因變量。文化作為一種長期的歷史積淀,作為一種已經內化到人們的心理和行為之中的規范,確實具有一定的穩定性和持久性,這就是所謂的文化傳統。但是,文化傳統也不是鐵板一塊、一成不變的,文化傳統處于不斷的創造、流動和更新之中。阿爾蒙德和維巴在1963年通過調查分析了美國、英國、德國、意大利和墨西哥的政治文化,但是當他們在1980年進行跟蹤調查時就發現美國和英國的公民原來對政府充滿信任和支持的公民文化已經發生變化和出現衰退,而原來不關心政治和對政治事務持消極態度的德國政治文化已經轉變為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的贊同民主的、政治積極的、傾向參與管理的公民文化。這些研究發現表明,“政治文化是一個對結構變遷反應快捷的可塑的多維變量。”[24](p201)東亞地區在經歷了快速的經濟發展和政治轉型之后,人們的文化價值觀念也隨之發生了相應的變化。王正緒運用新的調查數據分析了在東亞具有儒家文化傳統的國家和地區出現的從現代價值向后現代價值的轉變,以生存為中心到以成就為中心最后到以享樂為中心的世界觀的演變。他認為,盡管這種生活目標或生活方式的變化可能與儒家勤儉節約的傳統相背離,但這是人類發展進入較高水平時自然發生的現象;雖然諸如熱衷于取得成就的現代價值對東亞經濟的繁榮作出了貢獻,但是后現代價值觀的興起或許會帶來另一輪民主發展的奇跡。[25](p114-130)
第三,政治文化研究的方法創新。新時期政治文化研究之所以得以復興并蓬勃發展,研究方法的創新貢獻很大。這主要表現在大量調查的實施和數據資料的積累,從而推動了定性研究與定量研究的結合、歷史研究與現實研究的結合、國別研究與比較研究的結合。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世界價值觀調查(World Value Survey,簡稱WVS),這是由密歇根大學政治學教授羅納德·英格爾哈特等人發起組織的大型跨國調查項目。該調查開始于1990年,并在1995-1997年、1999-2001年、2005-2006年實施了調查。目前該調查覆蓋世界80多個國家,全球70%以上的人口。調查內容比較全面,包括政治信任、社會信任、社會意識、社團參與、價值觀、宗教信仰等方面,對政治學、社會學等學科的研究具有重要價值。其次是世界各大洲的學者們聯合實施的晴雨表調查,例如,歐洲晴雨表(EuroBarometer)、非洲晴雨表(AfroBarometer)、拉美晴雨表 (LatinoBarometer) 和亞洲晴雨表(AsiaBarometer)。其中特別需要說明的是,亞洲晴雨表調查項目有兩個,一個由臺灣大學的朱云漢主持(Asian Barometer),美國和東亞一些國家的學者共同參與,調查內容涉及政治參與、政治信任、社會資本、社會心理、投票動機、傳統與現代價值觀等方面,第一輪調查(2001-2003)包括8個國家和地區,后來進一步擴大調查范圍。另一個由東京大學的豬口孝主持(AsiaBarometer),2003年的第一輪調查覆蓋東亞、東南亞10個國家,后來有所變化和調整,當時東亞地區的中國、日本和韓國基本上在每年的調查范圍之內。問卷內容類似世界價值觀調查,因此可以進行比較研究。第三是2000年的亞歐價值觀調查,覆蓋亞歐18個國家和地區,具體包括歐洲9個國家,亞洲7個國家、中國大陸與中國臺灣。由于一些關于政治方面的調查在中國大陸沒有實施,因此數據缺失,研究者們只能對17個國家和地區進行比較分析。各種規模和不同層次的社會調查普遍展開,調查數據在政治文化研究中得到廣泛應用和深入分析,增強了政治文化研究的科學性和說服力。
自從20世紀后期文化與民主的關系重新引起人們的關注、政治文化研究開始復興以來,很多著名的政治學家投身政治文化研究,相關研究成果大量涌現,研究領域和視野得到拓展,研究理論與方法得到創新,政治文化研究方面的知識積累明顯增多。
與此同時,仍然有人對政治文化研究的復興表示懷疑。羅伯特·杰克曼和羅斯·米勒就曾經撰文重新評估了帕特南對意大利的研究和英格爾哈特的世界價值觀調查分析,發現沒有證據表明文化因素對經濟和政治具有系統的影響,因此認為在政治文化與政治和經濟績效之間并沒有他們主張的那種系統的關聯,并質疑了政治文化復興的意義。[26](p635-655)與此同時,《經濟學家》周刊1996年11月也刊登文章批評塞繆爾·亨廷頓、弗朗西斯·福山、勞倫斯·哈里斯、羅伯特·帕特南等人的觀點,懷疑文化在經濟和政治發展中的作用,認為文化是一種不精確且易變化的現象,它并不能像人們想象的那樣解釋問題,文化的作用或許正在衰落,而不是增強。[27](p23-30)
盡管如此,政治文化的研究在全球民主轉型和民主鞏固的大潮推動下始終保持了旺盛的發展態勢,并不斷取得碩果。但是,如果要使政治文化研究真正成為一門科學,得到廣泛尊重和普遍承認,研究方法的改進和概念理論的創新仍然是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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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0
A
1003-8477(2012)07-0017-07
郭定平(1965—),男,博士,復旦大學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東亞地區政治文化比較研究”資助。項目批準號:05BZZ020
責任編輯 申 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