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育良
(浙江省社會科學院圖書館,浙江 杭州 310025)
浙江圖書館是我國最早創辦的公共圖書館,其前身為創辦于1900年(清光緒二十六年)的杭州藏書樓。1900年到1949年,浙江圖書館歷經風雨滄桑,從一個簡要的藏書樓演變成一個新式圖書館,其間,浙江圖書館經歷了清未初創、民國前期繁榮和抗戰及后期的勉為支撐三個階段。
清末,從1900年(清光緒二十六年)到1911年(清宣統治三年),是浙江圖書館的初創時期。1900年底(清光緒二十六年十一月),杭州士紳胡煥呈請杭州市知府朱啟鳳核準,借城東萊市橋河下東城講舍舊址開設杭州藏書樓。他們認為“方今海陸交通,中外迻譯簡冊益繁;時事艱難,生計日絀,橫舍之士困于資罔識,學問徑涂欲求便利之策,蓋必借資于公立之藏書樓矣。”[1]杭州藏書樓確定開設之時,比清廷1901年宣布變法實行“新政”早1年;比1909年清朝政府頒布圖書館章程,第二年“行各省一律開辦圖書館”早了整整9年。杭州藏書樓的開設,為當地士子提供了一個免費借閱的開放性場所。到1902年,杭州藏書樓已聚積有書籍9,499冊,并印行《杭州藏書樓書目》。
1902年浙江學政張享嘉應邵章之請到杭州藏書樓視察,“見其地居僻左,屋宇湫溢,且儲書未廣,無以饜閎閱者之心,因謀擴充其制,度地于城之中央”。[1]1903年浙江學政張享嘉撥款在大方伯里購進民房改建樓舍,更名為“浙江藏書樓”。同年農歷十月,光緒賜匾浙江藏書樓“敦彝牖慧”,并準奏調取各省官書局所出書無償送繳浙江藏書樓。次年春,藏書樓對外開放。從杭州藏書樓擴建為浙江藏書樓,不僅是規模的擴展、設施的改善、等級的提高,性質也發生了進一步的變化。首先,由于官府的全力介入,藏書樓隸屬浙江提學使司管理,書樓監理由學政衙門委任,此官辦性質已非常明確;書樓的日常經費包括購書費、人員酬資等也由官府撥支。其次,書樓的服務宗旨和具體舉措也具有更大的開放性、服務性與公益性;讀者,無論身份,“但志在通知古今中外者,均準入樓閱書借書。”借閱方式:既可到樓閱讀,也可外借出樓,外借圖書一次限3本,借閱期限5天。借閱內容:包括古今中外圖書及新式報紙、雜志。開放時間:每周6天,每天7至9小時。后勤服務,備有免費茶水,也可訂購午餐。浙江藏書樓的藏書到1907年已達3.5萬冊,比1902年的9,499冊增加2.5倍。又由于各省官書局奉旨繳送所印圖書,遂使浙江藏書樓成為我國最早接受政府出版機構呈繳出版物的省級藏書機構。
1909年(清宣統元年)初,經御批準奏,浙江撫院決定將浙江官書局并歸浙江藏書樓,并改建成圖書館。同年農歷二月,先于浙江藏書樓內設立了“創辦浙江圖書館事務所”,進行籌辦,至農歷七月,圖書館成立。為充實館藏,又于1911年7月(宣統三年六月),經浙江省咨議局議決,將南三閣中碩果僅存的文瀾閣及所藏《四庫全書》并其他閣藏圖書撥歸。至此,浙江圖書館成立伊始便已擁有了一個較為堅實的基礎;更由于浙江官書局的并歸,使圖書館常年經費的一部分得以自行解決,也從此形成了浙江圖書館兼出版的獨特傳統。
民國前期是中國歷史上大動蕩大轉變時期,然而在這種大動蕩的背景下浙江省立圖書館卻經歷了浙江圖書館發展史上一個繁榮時期。這一時期浙江圖書館在文獻資源建設、圖書分類編目、讀者服務工作、圖書館學術活動等方面均有諸多創新,在當時省內外產生了較大的影響。筆者根據館舍的變遷,將這一時期分為孤山路總館和大學路總館兩個階段。
1913年3月,孤山路館舍正式開館,并作為總館,原大方伯里館舍改設分館,直至1931年。這一時期,構筑了浙江圖書館事業框架并取得諸多開創性的進展。
在業務管理方面,1917年制定了《浙江分立圖書館辦事細則》,對館內業務工作首次作了詳細規范。1927年5月首設國文、西文兩部,1930年8月又改設征集、編纂、閱覽、推廣4組,由此奠定了浙江圖書館機構設置的基本框架。
在藏書建設方面,隨著經費的增加,浙江圖書館的圖書采購量也呈上升趨勢,館藏總數由1913年的10萬余冊增至1931年的24萬余冊。這一時期浙江圖書館最具代表性的藏書建設便是組織文瀾閣《四庫全書》的補抄。文瀾閣《四庫全書》自丁氏組織補抄后有圖書3,396 種,34,769 冊;1915 年 -1923 年,浙江圖書館組織乙卯補抄,共抄32種,購回舊抄182種,合計215種;1923年-1925年,時任浙江省教育廳廳長的張宗祥組織了癸亥補抄,計補抄缺書、缺卷211種、2,046冊,重校丁抄213 種,2,251 冊[2]。這兩次補抄使浙江圖書館所藏的文瀾閣《四庫全書》大體恢復舊觀。
讀者服務工作方面,服務范圍拓寬,服務方式初呈多樣化。1913年3月孤山路館舍開放后,在孤山路館舍設立女子閱書室,1916年孤山路總館和新民路分館均設兒童閱書室。1928年,浙江省立圖書館選擇新民分館光線充足的一樓平房專設兒童閱覽室并聘原服務小學教育的女教師負責管理,不再設女子閱覽室。1930年8月開始開展館外圖書流通工作,至1931年底,在杭州市區設有流通圖書部5處,每處供給圖書200冊,每月調換一次;民眾書報閱覽室2處,每次供給圖書100冊,報紙3份;在行駛于錢塘江的江興輪上也設一流通圖書部,用一人力車作流動書車,巡回于各區開展圖書閱覽服務。1931年3月,與省立民眾教育館、杭州市立各區民眾教育館等聯合組成浙江省會巡回文庫委員會,統一安排巡回文庫工作。
學術研究及行業協作在這一時期也取得了一系列開創性成果。1915年12月,浙江圖書館館刊《浙江公立圖書館年報》創刊,開創了中國圖書館界專業期刊編輯出版之先河。1924年4月,浙江圖書館發起成立了浙江省圖書館協會,是浙江省第一個圖書館專業協會,也是我國最早成立的圖書館專業團體之一。
1932年至1937年,浙江圖書館以大學路館舍為總館,孤山路、新民路為分館。這一時期,由陳訓慈主持館務,浙江圖書館事業得以全面推進,形成浙江圖書館發展史上的一個繁榮時期。
這一時期浙江圖書館除正常的購書捐書途徑外,還通過向私人舊書店購買、廢紙收購站挑選等方式獲得大量珍藏。先后獲得文瀾閣《四庫全書》原抄本《歐陽文忠集》五冊,明刊張采輯《西晉文》、《東晉文》、《阿彌陀經句解》,舊抄《三才實義》、《四書說約》,本止焚稿《志遠齋史話》等善本。文瀾閣《四庫全書》經兩次補抄大體恢復舊貌,但后經查核仍缺二十六種,浙江圖書館四處查尋奔波補足。1932年至1933年,浙江圖書館還組織人員從劉氏嘉業堂抄得《永樂大典》共四十八卷二十二冊。此外,浙江圖書館還多方征集并補抄方志和搜羅浙人著作。至1935年浙江圖書館藏書已達32萬余冊,成為除國立北平圖書館外藏書最多的省立圖書館。
“惟以往昔觀念,典藏為重,致用多忽,為好學之士研讀之所,未嘗廣一般社會之應用。”[3]“然閱覽手續有未盡,設備不逮今茲,而借書必以保證金為保證,清寒或畏煩者裹足,尤為閱借不能發達之要因。”[3]這是時任浙江圖書館館長的陳訓慈對當時浙江省立圖書館重藏輕用及借閱欠發達的感慨。此后,陳訓慈推行一系列改善借閱的措施,這些措施包括延長開放時間、重新修訂借閱辦法、設置流動借書點等等,使圖書流通量和到館人數大幅增加。
這一時期浙江圖書館十分重視圖書館研究輔導和學術研究活動。期間多次組織省內外圖書館調研,出版了《全省圖書館概覽》、《全國圖書館匯錄》;設立“輔導委員會”輔導全省圖書館;制定“學術通訊研究暫行辦法”加強與本省各圖書館的聯系,開展與地方圖書館間的館際互助。根據全省圖書館業務發展需要,劉澡的《圖書之選購》、許振東的《圖書之流通》、金天游的《圖書之分類》、王文萊等的《圖書之典藏》、陳豪楚的《圖書之征購》等圖書館輔導學術叢書也在這一時期陸續出版。此外,這一時期浙江圖書館還通過舉辦圖書館學講座,創辦學術刊物、設置圖書館學學術參考室等方式倡導圖書館學學術研究。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后,浙江圖書館開始了艱難顛簸的遷徙流亡歲月,這一時期浙江圖書館在遷徙過程中仍堅持開展讀者服務工作并保護了文瀾閣《四庫全書》和其他善本書的安全。
抗日戰爭時期,浙江圖書館先后遷館于建德、永康、麗水、龍泉和青田南田(今屬文成縣),均就地開展圖書借閱服務。設館永康時,曾在麗水設圖書流通部(分館),并在於潛設通俗閱讀室。1939年6月在錢塘江南岸的西興、長河、聞家堰、義橋、魚山、大源7處各設一個前哨文庫,每個文庫配備通俗讀物數百冊,雜志20余種,畫報、日報各數種。1940年1月日軍渡江南犯,前4處文庫被毀后又在東沙州增設一個文庫,同年10月全部補毀。遷館麗水后,在永康方巖設圖書流通部,在英士大學和浙江大學龍泉分校設圖書代辦處。遷館青田后,在浙東第三臨時中學增設一個圖書代辦處,1943年8月在南田中心小學設兒童閱覽室。
1937年7月抗日戰爭爆發,浙江圖書館意識到《四庫全書》和館藏善本可能會有危險。為保護圖籍免遭日軍焚掠,8月4日浙江圖書館組織將閣書用船運到富陽漁山趙宅暫存。飽經壓力,為保護閣書,浙江圖書館輾轉將閣書一路向西轉移,經桐廬、建德、蘭溪、金華、后至龍泉。后遵循教育部的要求,又將文瀾閣《四庫全書》西遷,經過了福建的浦城,又折回浙江的江山縣,直奔貴州省的貴陽市,最終抵達四川省的重慶市。這一行程約幾千公里,歷時九年,終于保護了閣書的安全。浙江圖書館在保護本館閣書和善本書安全的同時,也非常關注省內其他藏書樓的古籍藏書安全。寧波天一閣就是最好例證。天一閣是我國現存歷史最久的藏書樓,為明代兵部侍朗范欽所建,原藏珍塹善本七萬卷,其中以明代地方志和科舉錄最為珍貴。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后,為保護范氏天一閣藏書,浙江圖書館曾派人直接勸導范氏,又借助文物機構、同仁好友間接督促,終于實現了將寧波天一閣藏書遷運龍泉密藏。
1945年底,浙江圖書館遷回杭州,至1946年8月,遷藏重慶的文瀾閣《四庫全書》和其它善本書,遷藏省內慶元等地的圖書也全部到運返,各項業務工作得以迅速開展。1946年1月,新民分館(時易名中正街分館)恢復開放;同年9月,孤山路館舍恢復開放,并作為總館;1947年10月,與浙江大學合用的大學路館舍恢復開放。該時期,購進圖書量較之戰時已有回升,1947年購書925種,1,147冊,然終因時局動蕩,經費嚴重不足,此后兩年進書量即迅速回落,各項業務也漸趨萎縮。
1900年-1949年是中國從古代形態發展為近代形態的轉變期,中國的經濟、社會、知識和文化等領域都發生了兩千年來從未發生過的深刻變化。處在變革和發展時期的浙江省立圖書館完成了從中國的古代藏書樓向近代圖書館的轉變,并開創浙江圖書館事業史上的一個繁榮時期。
[1]浙江圖書館志編纂委員會.浙江圖書館志.[M].北京:中華書局,2000:32.
[2]陳源蒸等.中國圖書館百年紀事(1840-2000)[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17.
[3]浙江圖書館.陳訓慈百年誕辰紀念論文集[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