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一個百無聊賴的下午,陽光軟趴趴地匍匐在我的腦門上,抬頭就可以看到天空蔚藍一大片。我掏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你欠我3塊6毛錢,什么時候還?”發送給手機號碼前10位數字和我一樣的10個人,完畢。躺在椅子上小憩,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云端俯視一片海,藍色的泡泡在海上破裂,像魚鱗一樣閃著耀眼的光,我卻突然無端地一直往下墜。我委實嚇了一跳,醒了。原來是手機震動,有一條短信:“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就這樣,開始和那個短信的主人發短信玩兒,玩了一整個下午,我們說些冷笑話,說彼此的糗事。他說,他叫螞蟻。我說,我是藍天。
之后的一個月,我們每天發短信,什么都聊,卻固執地不見面。
暑假的時光像被人按了快進鍵似的,眨眼就到了9月,這個假期里見長的除了我的體重,還有我的手機費。
來到高中,新班級,一整個星期天空都是灰色的,還有鋪天蓋地的憂愁,大概是因為我還沒和這個班級的人混熟。一回家我就趕快給螞蟻發短信抱怨。我一邊聊著,一邊翻著剛剛發下來的班級通訊錄。目光忽然停頓了一下:緊挨我后面的那個人的號碼只有尾數跟我不一樣,螞蟻?手機上顯示著最新的訊息:“你是藍天?”我都快瘋了,世界竟然小到無法讓人呼吸。我不敢回訊息,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記住了通訊錄上號碼的主人,林海洋。
真正讓我抓狂的是,林海洋不僅和我同一組,而且就坐在我后面。從此我就看到他與我擦肩而過,欲言又止的糾結樣子。我把頭埋得很深,只有趁英語老師讓我們討論的時候,才敢偷偷地打量他,手心竟緊張得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你一定覺得很神奇吧?我們竟然始終沒有說一句話。每個周六還會發短信,總是習慣并期待他發來那句話:“這個星期過得好嗎?”明明是費盡心思等待,偏偏故作矜持,半天才回復一句:“很好,你呢?” “也是噢。”
耳邊放的是《你看到的我是藍色的》,等手機的熒光暗淡下去,灌進耳朵那句“現在的你看到的我是藍色的/我的快樂/是當你仰望天空飄過的云朵”,這種感覺真的有點奇妙。
“唱歌給我聽吧。”我非常唐突地要求,輕輕地哼著那首歌。
“好。”回答得如此快速,輕松得出乎我的意料。鈴響,我等了3秒摁下接聽鍵,耳邊傳來溫潤的歌聲,我捂住了嘴巴,黑暗里睜著大大的眼睛。曲畢,是嘟嘟的忙音。
“騙子,放原唱誰不會。”
“好聽,不是最重要嗎?”不是的,誰唱的才重要,唱給誰聽更重要。
林海洋確實是一只厲害的螞蟻,看似文靜,總能夠狠狠咬你一口,疼痛又無可奈何,找不到傷口。
我在車上抱怨五一7天長假變得只有3天的時候,抬頭看到了剛剛上車的林海洋。我摸摸肩膀,愣了3秒,聽到一個聲音對賣票的人說:“兩個人。”我低著頭,一直不敢說話。窗外有一點點光擠進來,捧在手上,像太陽。
林海洋一點點的小恩小惠就把我收買了。我有天值日掃地,很遲才去食堂,那里的人山人海馬上讓我臨陣退縮,我寧愿買個面包啃。非常不幸的是,我竟然忘了帶飯卡, 1元錢難死英雄漢啊。我慢慢地走回教室,一抬頭正巧撞上了林海洋的目光。我覺得有點小尷尬,就繞了遠路。到了教室,真的很意外,我竟然在桌子上看到一瓶“營養快線”和一個面包。同桌笑瞇瞇地看著我。“給我的?”我懷疑地指指自己。“對啊,對啊,我好吧?”我感激地拿著面包咬了一口,“林海洋叫我買的。”那一口卡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地糾結著。
好幾次,我早上來得特別早,出去接開水回來的時候,都會碰到林海洋,我就跟在他后面,跟著他的步調走路,這樣我們就能一直保持一段距離。有一次他突然轉過頭來,我一愣,忙低下頭,開水一下子灑在手上,待他轉回頭去,我疼得齜牙咧嘴的。
一天中午的時候大家在教室里聊手機鈴聲,每個人都自報家門:“《如果愛下去》。”“我的是《做你的影子》。”一個女生問:“林海洋,你的呢?”旁邊有人接話:“海洋的是一個不男不女的人唱的。”“張蕓京?”“不是,是李霄云《你看到的我是藍色的》。”“怪不得他只看到藍天噢。哈哈。”教室里響起一陣哄笑聲,我的臉在發燒。
第二個學期,林海洋被調離了我后面的位置,天空不可能永遠都是藍色的。我用短信編輯看到的句子給林海洋,“當海洋瘦成河流,我會念詩給大象聽。”可林海洋不是大象,他只是失去聽覺的蝸牛。
期末分班了之后,林海洋每次看到我都會淺淺地笑。我突然釋懷了,就像你撿到了一個帽子,你很喜歡,可是你一定不會戴出去。現在開始我要把那頂帽子丟掉,換成我喜歡的藍色發卡。
(指導老師 黃 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