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青春不孤寂

一

霞光把天際浸染得一片緋紅。安然走進教室時，里面只有林沐沐一個人，她佇立在窗前，憑窗遠眺。霞光把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耀眼的光環中，像個天使。安然看呆了，年輕的心急促跳躍，臉，瞬間莫名漲紅。

在林沐沐轉過頭看他時，安然羞澀地道了聲：“早！”林沐沐沒有說話，不屑地撇撇嘴，轉身回到座位上。

自找沒趣，安然窘迫得想找個地洞鉆進去。以前，他從沒注意過個頭嬌小的林沐沐，只知道她成績好。沒想到這個小女生表面看起來文文靜靜，居然這么拽。

憑什么這樣待我？成績好就了不起嗎？安然惱怒地想，說出的話也是硬邦邦的：“林什么沐的，你很了不起嗎？這么拽！”“哼！哪有你拽？”林沐沐頭也不回。

安然拍著桌子，怒吼：“臭丫頭！”

“是！我是沒你香，我不用香水。你好歹長一副人樣，請保持風度！”林沐沐淡漠地說。同學一年多了，他們不曾說過一句話，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誰讓他自找沒趣。

“欠揍呀！”安然用力推桌子。

“就你這樣粗魯的言行那些女生還迷你？真是見了鬼。”林沐沐說著，走到教室外。安然跟了過去，攔在她面前說：“我得罪過你嗎？這樣對我！”林沐沐揚起頭，盯著安然的眼睛說：“你總在上課時搗亂，害我不能好好上課，你自己說說，你得罪過我嗎？做人，差不多就好，別仗著家里有錢，就可以亂來，老師沒說你，是因為你無藥可救，說了浪費口舌。”

聽著林沐沐的話，安然的臉漸漸泛紅。“哪有？我哪有仗著家里有錢？我就是學不進去。”他的聲音倏地低下去，眼睛也不敢再看林沐沐。

“自己反省一下，別以為有幾個女生給你遞紙條，就以為自己是什么大帥哥，以為所有女生都會對你畢恭畢敬，門兒都沒有。哼！”林沐沐說完，轉身走開。

安然悻悻地站著，望著校園里郁郁蔥蔥的泡桐樹愣神，被定身似的，半天沒有動，臉卻紅到了耳根兒。

回到教室后，安然頭腦混沌，心緒卻泛濫開來：我真的那么糟？我是仗著家里有錢才亂來的嗎？在她眼中，我就那么壞嗎？

父親是個煤窯老板，擁有市里最大的私人煤窯；母親開著幾家連鎖超市，生意紅火。安然每天身穿名牌，用最昂貴的手機，騎學校里最炫的山地車，就連書包也是外國名牌。上課時，要么睡覺，要么頂撞老師，故意起哄，有時也逃課出去玩電動。同學都以為他逍遙自在，每天過著神仙般的好日子，其實安然也有自己的苦惱。

父母整天忙著掙錢，無暇照顧他，就連煮飯也是請鐘點工。夫妻兩個根本沒時間過問他的學習情況，其實學好學壞，他們也不在乎，只要不出大亂子，他們就由著他。

可是偌大的房子，時常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安然覺得很孤獨。每天晚自習回來，他就上網玩游戲，在虛幻的網絡世界中，那顆空虛的心才能找到些許的慰藉。他常常一個人坐在暗夜中的窗臺上，不開燈，借著夜色，從十八樓眺望眼前這個燈火輝煌的城市，看流線型的街燈向遠方無限延伸，最后在天際的邊沿消失不見……

晚自習結束了，安然把陳子超叫到了教學樓前面的操場上，他想從陳子超這里了解到更多關于林沐沐的消息。

“她跟她外婆住，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她其實是個很善良很熱心的女生，只是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但她人真的很好。”陳子超說。他和林沐沐小學時就是同班同學，住在一條街上。

“她善良熱心？人好能這樣教訓我？我今天可是被這個臭丫頭氣死了！”安然惱怒地把事情的始末講了一遍。

陳子超聽著就“呵呵”笑出了聲。

“笑什么笑？你兄弟被人損，你還笑得出來？快想想辦法，怎么報仇！”安然拍著陳子超的肩膀說。

“報仇？不會吧？你想怎么報仇？”陳子超疑惑地問，以他對安然的了解，知道安然不是這么小氣的人。

安然皺起眉頭想了半天，手一直在頭上抓呀抓，突然靈機一動，說：“兄弟，老哥交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也只能靠你來幫哥出這口惡氣了。”

“什么任務？你該不會叫我去打沐沐吧？安然，我們可是男生，哪能這樣？”

“想哪去了？”我安然是這么沒氣量的人嗎？你只要這次期中考試總分超過她就行了，她不是一直第一名嗎？你超過她，看她以后還拽什么拽！”安然說時，臉上有小小的得意。

陳子超想笑，但他忍著沒笑出來，說：“你自己為什么不試著去超過她？這樣不更有成就感？而且還能改變她對你的印象呀！”

“別氣我了，如果我行，還用找你幫忙？”安然頹然地說，“如果你需要什么參考資料，我負責幫你搞定。”

告別陳子超，安然一個人沿著江濱路走。夜幕下安然想著心事，腦海里滿滿的都是林沐沐不屑的表情，“這個臭丫頭！”安然自言自語，卻又莫名地笑了。

三

自從那次的口舌之戰后，安然就留意上林沐沐了。望著她單薄的脊背，安然常想，這個瘦小的身體里到底蘊藏著多少能量呢？為什么每次考試她都能得第一？多角度的觀察，安然還發現林沐沐是個長相甜美的女生，就因為她臉上淡漠的神情讓人難以接近。

林沐沐從不主動找同學說話，但時常還是會有同學向她請教作業，每次，她都會很耐心地講解，直到對方聽懂。每當此時，安然總想，為什么她對別人都可以熱情周到，單單對我橫眉豎眼？

校園里，林沐沐遇見安然時，依舊不拿正眼看他，有時，看見他來，還會遠遠地繞道走。安然自尊心大受打擊，他不解地問陳子超：“我有那么討厭嗎？林沐沐為什么老這樣針對我？”陳子超摟著安然的肩膀說：“安然，別放在心上，沐沐沒有惡意的，她只是不習慣和別人交往。我告訴你她的秘密，你一定不能對別人說。”

安然嚴肅地點著頭。

陳子超邊走邊說：“我了解沐沐，她是個倔強的女生，家境不好，原來一直跟著打工的父母在外地讀書。由于父母工作地點的頻繁變動，她不得不跟著頻繁轉學。每一次轉學，她都得重新面對一群陌生的同學，久而久之，她就習慣了獨來獨往。小學五年級那年，她的父母離婚了，誰也不要她，沐沐特別傷心，只能跟著疼愛她的外婆。其實沐沐很善良，她對街上的老人、孩子都很好，但她不愿意和同齡人玩，或許，她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家的事吧，她也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

安然的心隱隱有些疼。

和陳子超分開后，安然一個人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擁擠的人群里，安然感覺特別孤單，他不愿意回家，他不知道，今天晚上父母又要到幾點才會回來。

這時，他想起了林沐沐，想和她交朋友，想走進她的世界。

四

安然怎么也沒想到，交友信給林沐沐幾天后，她居然會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對他說：“安然，你真的想和我交朋友嗎？我很榮幸。不過，按照去年的保送生條件，我想，我有可能會被保送上一中的，如果你能考上一中，我們再做朋友。是否真心想和我交朋友就看你自己，任何學習上的問題，你都可以找我幫忙，但如果你是通過你父親花錢買上去的話，那你就離我遠點，更不要告訴別人，我們曾經是同學，你做得到嗎？”

林沐沐的話，讓安然無地自容。班上所有同學也都睜大眼睛，屏住呼吸盯著他們看。

“林沐沐，你就這么看不起我？”安然漲紅著臉問。

“沒有，我一直把你看得很高，也很想交你這個朋友，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林沐沐說著，輕快地轉身離開。

安然坐在位置上，心亂如麻，他雙手抱著頭，一個勁兒地扯著自己的頭發，心里很是后悔自己寫信給林沐沐。

“別這樣，安然，沐沐說過她會幫你，而且還有我。”陳子超說。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安然才好，雖然這一年來，安然比過去努力了很多，但以他的成績，想要考上一中，還真是難。

安然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才好，她當著那么多同學的面這樣說，讓他下不了臺。不努力吧，說明他交友沒有誠心：努力吧，可是自己能考上一中么？心里是矛盾的，但安然還是決定努力拼一把，不管是為她還是為自己。安然頭腦聰明，原來就是不喜歡學習，現在由不得他不喜歡了。

陳子超每天晚自習都幫著他補課，班上其他學習優秀的同學也都支持著他，無論他有什么不會的，大家都詳細而耐心地給他講解。

安然的變化讓老師刮目相看，每次他一表揚安然，班上的同學就會偷偷地笑。安然臉紅紅的，但心里卻高興著，他也成為可以讓老師表揚的學生了。

陳子超還給安然列了一整套復習方法，很有效，才幾個月的工夫，他的成績就排在了班上的中游水平。寒假時，安然整日里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由陳子超幫他復習。他再也沒心思上網玩游戲，也無暇感嘆自己人生的孤寂。在忙碌的學習中，他漸漸找到了學習的樂趣。他也一直告誡自己，要努力，不能讓林沐沐看扁了！

林沐沐和過去一樣，在班上寡言少語，有同學來詢問作業，會耐心解答，遇見安然，依舊是不拿正眼看他，頭一揚就走過去。安然有幾次都想故意去問她作業，看她是不是真的會幫助自己，但想想，還是忍住了。

五

酷熱來臨時，離中考只剩一個月了。安然的成績已經大幅度提升，但能不能考上一中，還得看考場上的發揮。

那天上午放學前，當老師在教室里宣布林沐沐保送上一中的消息時，安然的心倏地就慌了。

放學回去的路上，陽光熾熱。

“你對自己沒信心嗎？”陳子超問。

“不知道！”安然喟然長嘆，眼睛倦倦地望著遠方。

“你真的不明白沐沐的良苦用心？她的激將法，誰都看出來了，你不懂？”陳子超說，“我教你的那些復習方法，都是沐沐教我，她讓我來幫助你，她說，只要按她的方法幫你復習，你一定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內掌握那些知識，她知道你不可能去問她，就由我代替了……”

“真的？她會對我這么好？連正眼都不看我的人。”安然疑惑重重。

“這是她給你的信，她想對你說的話應該都在里面。”說著，陳子超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彩色的信封遞給安然。

陳子超跑開了，安然匆匆撕開信封，他要一個人面對林沐沐的信，獨享這份驚喜。林沐沐的信很短，只有幾句話，卻讓安然牢牢記在腦海，永遠珍藏。

林沐沐在信中說：不想說對不起，我是故意的。你說你青春孤寂，所以在茫然中虛度時光，難道別人的青春都很華美嗎？你有愛你的雙親，雖然他們目前只顧上掙錢，但這也是為你，而我，卻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難道我就得選擇自暴自棄嗎？我偏不，我要努力證明給他們看，拋棄我是他們的錯。誰的青春不孤寂？孤寂，難道就可以虛度青春年華嗎？我們的人生，始終只能依靠自己走過，父母的庇護過不了一生一世。

安然看著信，若有所思地想著，是呀，誰的青春不孤寂？難道我們就可以虛度年華嗎？不可以，永遠不可以。

（編輯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