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工作的小城,護城堤下,一個小院。說是小院,其實只是用枯樹枝圍了一下,兩間矮舊的小屋,墻皮斑駁。那就是我父母1998年洪水過后曾經的家。
1990年秋天,正值壯年的父親患上了癌癥,做了切除手術。那時,我剛剛大學畢業,分到縣城教書。為了不拖累我,母親獨自在家,邊種地邊照顧父親。那年夏天,母親鏟地累暈在地里,無力再照顧父親了。無奈的父母只好在1993年春天,搬到了縣城,借住在一間別人用來養鴨子的破房子里。可是,沒想到,就是這兩間破房子,在1998年夏天也被洪水沖毀了。沒辦法,我用自己積攢的稿費,給父母在護城堤下,租了兩間快要倒的房子,父母總算又有了家。房子很破,但租金很便宜,每個月只要三十塊錢。房子沒有院落,父母就撿來枯樹枝圍起個小院,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凈凈。為了生活,父母在附近租了一坰地耕種。為能多幫父母一些,我每天早上到單位報個到,然后借口有事,就去父母那里幫著鏟地收地,等快要下班了,再趕回單位,經常弄得一身泥草。星期天,不管冬夏,無論刮風還是下雨下雪,我都風雨不誤地用自行車載著女兒去看望父母。父母也早早地等在家里,期盼著我們的到來。有一次,因為雪下得實在太大,我和女兒想等雪停了再去,可還沒等干,父母竟然冒雪趕到我家里來,說看我們沒去,以為有啥事了,就趕來看看。只有在那個時候,父母的家才充滿歡樂,似乎沒有了痛苦和煩惱。夏天,附近的河里漲水,父親就去釣鯰魚。釣上的魚自己一口舍不得吃,都留給女兒。那年快入冬的時候,父親的病又嚴重了,家里沒錢給父親買好吃的補身子,我就把女兒養的一只兔子給父親拿去,讓他殺了燉了吃。可父親卻把它拿到市場賣了,給女兒買了一雙棉鞋。有一次,母親回農村老家參加婚禮,家里只剩下父親一個人。早上我去的時候,家里的門在里面掛著,我敲了很長時間,父親才晃晃悠悠地出來開門。原來是父親病了,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躺在炕上起不來了。一進屋,家里冷得跟冰窖一樣。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樣難受,急忙抱回柴禾,生爐子燒炕,然后給父親做飯,我邊做心里邊流淚。
1999年11月24日,病了近十年的父親離開了人世。母親離開那個小院,去了弟弟那里生活。可是,有時候,我還是習慣性地騎著自行車,不知不覺地去那個小院。到了門口,拽了半天門鎖沒拽開,才恍然想到,父母已經不再這里了。我留戀地向院子里望幾眼,然后悵然若失地離開。
父母住那個小院的日子,是我今生最痛苦也最難忘的一段時光。雖說生活很苦很累,可因為有父母在,就有了家的溫暖,活著就有了奔頭。和父母問的那份牽掛那份期待,是我今生再難享到的福。
(編輯白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