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和一個同事在街上閑逛,心情正不好。他貧困卑微,在公司里也屬于底層不得志之人,偌大的城市無人可訴,苦樂自嘗。只有身邊的這個同事,真誠地與他交往,只是他敏感的自尊拒絕著同事的種種幫助,甚至拒絕著一根最普通的香煙。
此時一輛失控的車駛下街道,向二人沖過來,而他還在恍惚之中。同事猛地將他推開,然后他就看見同事被撞倒,雙腿碾軋進車底。他滿心感激自責悲痛,在醫院里,失去雙腿的同事醒來,沖他微笑,輕輕地說了幾句話,他立刻淚如泉涌。
同事說:“我前幾天剛買了雙鞋,還沒穿過,咱們的腳一樣大,我用不到了,只好給你了!”
二
自從后媽進門,她便再沒有笑過。雖然費盡心思也挑不出那個女人的半點不好來,可卻從心里有著一種本能的反感。她寧可相信后媽固有一種完美的偽裝,終有撕開面具的一日。
十六歲的她時常爬到院子里那棵楊樹上去,向著遠方眺望。那個方向,有著母親的墳塋,而這棵樹,也是母親曾經栽下的。起初爬樹的時候,后媽都要制止,可是倔強的她絲毫不為所動,后來后媽便也不再干預。她在心里冷笑,這個女人終于不再堅持了吧!
這一天,她像以往一樣爬上樹,卻無意間看見,房門的窗玻璃后,后媽正站在那兒,不錯眼地看著她,一只手握在把手上,隨時推門而出的樣子。心里便有了一絲異樣的情緒在涌動,回想三年來和后媽相處的種種,第一次動搖了自己的冷漠。就在這一刻,她手一松,從樹上掉落,她覺得自己是故意這么做的。那一瞬間,她還不忘了向門口看了一眼,她看見,后媽猛地推門而出,向樹狂奔過來。
她笑了。這一剎那,她沒有恐懼,雖然身體在墜落,她卻知道,那也是幸福在降臨。
三
他是一個老師,剛剛經歷了失戀,心情壞到極點。這個時候,他被派去一個學校當監考。他冷冷的目光掠過那一張張年少的臉,觀察著孩子們的一舉一動。忽然,他發現一個男生寫一會兒,便悄悄地低頭向課桌下看什么,而男生的左手正在桌下。他快步走過去,仿佛找到了一個渲瀉口,決定要用最嚴厲的方式對作弊者進行懲罰。
男生乖乖地攤開左手,手里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對中年夫婦。男生小聲說:“這是我爸媽,他們都在外地打工,他們說我考得好,再苦再累也值得了。我考試時經常緊張,可一看到爸媽的照片就好多了,所以就帶進來了!”
他撫了撫男生的頭,輕輕走回講臺。他想起了自己遠方的父母,便覺得傷痛全消,憎恨皆泯。抬眼望去,那個男生在朦朧的淚光中已看不分明。
四
一對青年男女在街上散步,轉過一個街角時,兩人一言不和便吵了起來,且越吵越兇。正是傍晚,街邊有許多人正在乘涼閑話。忽然,一個臟兮兮的七八歲的男孩兒跑過來,脖子上掛了一大串鑰匙。他摘下一枚鑰匙,舉到正在爭吵的兩人面前,眼里全是渴望。兩人一時全愣了,問那男孩兒,男孩兒也咿呀著說不清楚,只是固執地舉著鑰匙。
此時一個看熱鬧的老人告訴他們,這個孩子是個弱智兒童。有一次鄰家夫婦因丟了鑰匙而大吵了一架,他便記住了,整天滿大街地找鑰匙,撿到一把就串進繩里掛在脖子上,遇見吵架的便遞過去一把鑰匙。
兩人都沉默了,而那男孩兒依然舉著鑰匙。女人忽然接過鑰匙,在男孩兒臉上親了一下,然后笑著挽起男人的手臂,在男孩兒含笑的目光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