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在許多人看來，樹這種生物站在一個十分脫俗的位置，因為無法移動所以不用面對腳下的路，不用跟著世事紛擾起起浮浮，可以在沉默和寂靜中變得古老而睿智。這種說法只對了后一半——樹所面臨的路只有我們自己認得。

我跟其他所有樹都一樣，生來就扎根于泥土之中，動彈不得。每天，我佇立在街道邊看浮塵熙熙攘攘，看太陽升升落落，又看見四季抖動著他們各具特色的衣袍來了又去，眼前的一切都有自己循環的運動，只有我天生被固定在這塊不動的土地上。當我還是一棵細細的小樹苗時，我總是不明白，其他事物都有自己運行的軌跡，我的路又在哪兒呢？我被泥土束縛著，即使是有路，又該怎么走呢？我沒有伶俐的口舌，這些問題的答案自然是無處可覓。我終歸只能接受著陽光的撫愛和偶爾風雨帶來的沐浴，一點一點長高長壯，一天一天看著周圍這個變化的世界。

有一天我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已經很高了，小時候平視就能看見的汽車、行人，現在得要我低頭來看才行。我開始經常低著腦袋，打量著漸漸多起來的行人和汽車。他們都有各自的道路，背著書包的學生走向通往課堂的路，提著籃子的老太太走向通往菜場的路，開著車的青年趕去通往辦公室的路。可是我長了這么高，還是不知道自己的路。每天從同一個角度看同樣的景象真是太無聊了，我變得煩躁而無精打采。有那么幾次，幾棵和我年齡相仿的樹終于受夠了一成不變的生活，決定無論如何都要邁出前進的一步，結果當他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從泥土里走出來后，沒走幾步就都死了，那太可怕了。我收斂了和他們一樣的想走出去看一看的野心和好奇心，把兒時的疑惑守在心底。

我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時已不知道過了多久了。我數數肚子里的年輪，一圈一圈細細密密地套在一起，數也數不清了。啊，想必我現在已算得上是一棵老樹了吧。我費力地伸展著枝條，長時間不活動還真是腰酸背痛呀。借著微風，我扭了扭脖子，忽然發現我的頭頂是全然不同的一番景象——在我的上面，雖然也是一片水泥般的灰色，可是那灰色看起來十分飄渺而深不可測，我想那一定是軟的，摸上去肯定就像是小鳥的羽毛親昵地蹭在我粗糙的皮膚上。隨著熟悉的一陣“嘰嘰喳喳”，一群小鳥輕盈地掠過。哎呀，原來鳥的家就在我的上面，我的上面竟是我從未注意過的一個世界呀！我這才有些慚愧地發現，多年來我在感嘆百無聊賴的生活時，卻從來沒有想過仰頭看看，沒有仔細端詳過給予我溫暖的太陽——他正掛在天上笑呢。

我恍然大悟，原來樹的路不是前進、后退的路，而是向上、向下的路。這路的起點是我深藏在地下的腳，終點恐怕就藏在軟綿綿的云朵里。我的心頓時輕快了不少，我繼續仰著頭，瞇起眼微笑地向著太陽，安靜地走在我的路上。

（南京外國語學校）

指導教師：柳詠梅

[吉吉工作室]

讀過這篇文章，我不禁啞然失笑，我笑的當然是文中那棵樹的荒謬，它用漫長的時間尋覓自己的路，結果卻發現犯了一個方向性的錯誤：路，不是進、退，而是上、下。這個故事很有啟發，我們每個人都是“在路上”奔波的狀態，可曾想過自己也許和那棵樹一樣失誤了呢？本文的構思很妙，以一棵樹的視角來審視成長的方向。從表面上看來，它走過的路和其他的樹無異，從小長到大，日復一日地看著周圍的世界在運轉、變化。但是，它又是一棵有煩惱的樹，一直糾結自己原地不動的生活。從文章敘述的脈絡里，我們可以看出一組矛盾的關系，一面是小樹在不斷的生長，但是困擾它的始終是同一個問題。這種荒誕感頗有諷刺意味和隱射性，我們不知不覺中在小樹身上看到了自己成長的煩惱。我想，作者的寫作初衷，也許就在這里。文中小樹的結局很溫暖，當它長到足夠高的時候，接觸到了柔軟的天空，看到了依賴自己的鳥巢和恩澤自己的太陽，它終于悟出了成長的個體性經驗。樹的故事令人感慨，試問自己，是否也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那條路了呢？

【適用話題】樹的啟示、走自己的路、成長的真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