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康恩到布爾喬亞

摘要：女人的風度是女性獨特內心體驗的自然流露，而女性藝術家作為藝術圈的組成部分之一，她們除了具備相應的女性特質外還在藝術活動中有著與男性截然不同的魅力。克羅德·康恩和路易斯·布爾喬亞就是這樣兩位獨具風度、獨具個性的女性藝術家。她們的女性身分促使她們不可避免地在藝術角度保持女性立場，即以“觀察者”的身份去觀察和理解問題，將自身的經歷看作同類型女人的經歷；此外，她們深諳自己被男性觀察、審視，內心或接受或保護形成一種以“男性的立足”審視自身的心理體驗。正因如此，使得她們在藝術領域的發展引起了大眾的廣泛關注。

關鍵詞：女性 先鋒藝術家 克羅德·康恩 路易斯·布爾喬亞

在男權體制中，女性的魅力和風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男性的認可。琳達·諾克林（Linda Nochlin）在她那篇《為什么沒有偉大的女性藝術家》一文中，已經揭露了在男權社會中，女性藝術家身分被體制所規定和塑造的事實。隨著女性主義的興起，女性獨立的身份意識開始覺醒。約翰·伯格（John Berger）在《觀看之道》里說：“女人的風度在于表達她對自己的看法，以及界定別人對待她的分寸。”這意味著女性對于自己風度的確認不再依賴于別人特別是男性的權力凝視，而有了內省的意識。

女人的風度是女性獨特內心體驗的自然流露，風度也可算作是一種翩翩的魅力。女人的風度往往是不可以模仿的，因為它是一個人獨有的個性化標志。風度是因為具有了自信才顯得魅力十足，二者之間自信是因，魅力為果，因果不能倒置。女性對自我的體認，是私密化和個性化的，而這種私密與個性不再是為了男人的目光而存在，因而不再是順從和柔弱的形象。令人吊詭的是女性越是按照自己的內心塑造自己，越是能贏得男人仰視的目光。

可可·香奈兒（CoCo Clanel）曾說：女性往往喜歡盛裝打扮卻一直離優雅很遠。香奈兒此處的優雅應該更偏向一種內在的力，是經后天鍛煉和塑造的，而不是簡單的堆積就能形成的；另一方面，此處的優雅與我們常說的風度在字義上是可以互換的。說到優雅我們可以想起奧黛麗·赫本（Audrey Hepburn），想起她那嬌羞的回眸一笑和端莊的儀態，那是讓男人青睞和讓女人羨慕的。說到風度，楊瀾也是我們瞬間能聯想起的人物，她那睿智的妙語連珠和符合中國男性心中好妻子、好母親的形象讓眾多男性心頭一熱。

那么談及藝術家又能想起誰呢？康恩和布爾喬亞就是這樣的兩位知名的女性。這兩位引領上世紀不同時代潮流的先鋒藝術家，為她們生活的年代留下了翩翩風度和奪目的色彩。她們處在近幾十年的社會生活中，其生存和發展的諸多方面既是她們個人魅力流露的場所，也是我們的興趣所在。從所處的立場上看，她們的女性身份促使她們不可避免地保持女性立場，即以“觀察者”的身分從女性的角度去觀察和理解問題，將自身的經歷看作同類型的女人的經歷；此外，她們深諳自己被男性觀察、審視，內心或接受或保護形成一種以“男性的立足”審視自身的心里體驗。事實上這兩者之間并不沖突，有些時候還能相得益彰，相處得頗為融洽。

克羅德·康恩（Claude Cahun）盡管已經離世多年，但她無可爭議地算是攝影界一朵引人注目的奇葩，事實上在她生前其名聲遠不及死后熱烈和不朽，而且她的女性身分、猶太人身分、同性戀身分也是人們談及她的藝術的一個津津樂道的話題。論及康恩的攝影作品主要有兩類，一類是以攝影手段營造一種超現實主義境界的作品，另一類是主要以自己為拍攝對象的作品。她的自拍作品除了純粹的自演自拍，還有她運用各種技法將自己形象打碎后加以重構的影像實驗作品。康恩在自己的實驗自拍中扮演了諸多形象，如性別不明的光頭、天使、蕩婦、神情風騷的女郎等。比起50年代因拍攝《無題電影劇照》而走紅的美國女攝影藝術家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的自拍，康恩是無意識自拍界的先驅。從當時的時代背景著眼，康恩的特別在于她做了諸多男性所不能設想的事情，展示了一種個人化的風度。

就康恩的身份來看，在當時，她并不算一個職業攝影師，但她卻能用相機進行嫻熟的觀念表達，這一點的確讓人刮目相看。她除了要通過自己的影像作品意圖探索一個女性藝術家自我存在的角色，同時又要面臨著為當時時代所不容的同性藝術家的精神壓力，此對于一個女性藝術家來說并非易事。與此同時，她還要在自己的藝術中植入一種站在男性立場上觀看女性的心理活動的觀點。（也就是前文所提到的被審視被觀察的“男性的立足”審視自身的心理體驗，此處也可以看成一種對男性凝視的揭露。）

觀看康恩所拍攝的一些將自己女扮男裝的照片，她恰如其分地用攝影這個媒介實現了現實中不可實現的將男女性別互換的動作（當然這里變性人不在我們討論的范圍之內）。康恩用這種將自己“轉性”的有趣方式，跨越了現實生活中無法逾越的性別鴻溝，她讓現實中無法實現的形象成為了可能。在康恩的自拍作品里，作為“他者”的自我與作為“自我”的他者始終交織在一起并在畫面中形成一種內在的緊張之感。這兩者不斷人為重疊、分裂，構成沖突與矛盾，形成了康恩作品的獨特基調。康恩通過攝影這一特殊手段掙脫了固有的角色牽絆并表達了不同角色之間的疏離感，而她的照片也就恰如其分地成為“無效的告白”。

康恩，女、猶太人、同性戀取向。這三個標簽就好比三枚釘子一樣將康恩釘在一種多重邊緣的狀態之中，正因為這種不可更改的實際境遇使得她的視角敏銳和獨特，并采用攝影這一當時比較冷門的邊緣藝術形式來對抗、顛覆文化社會和主流生活。恰恰是她的這種邊緣身分，讓她在死后的歲月得到眾多人的認可，也為邊緣的存在爭取了一種存在價值。康恩的這些潛在的標簽，構成了她的風度，她在當屬的時代是不被模仿的，但是過身之后她的實力被凸顯、放大和顯得魅力十足。

近一年剛剛離世的法國先鋒雕塑家路易斯·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應當可以算作此列。論及長相她遠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麗女子，但觀賞她的影像資料看到她年輕時期在畫布前長發飛揚的樣子卻是極富韻味的，甚至讓人深深著迷。有一種人往往年歲越大越有魅力，布爾喬亞就是這類人。羅伯特·梅普爾索普（Robert Mappletherpe）為她老年時拍攝的那張溫文爾雅的照片讓人眼前一亮。布爾喬亞那爬滿皺紋的臉和蒼老的雙手絲毫不讓人覺得她老態龍鐘。她那輕咬下唇露齒的微笑讓人感受到的是舒心和慈愛，加之她身著黑色皮毛大衣和精神矍鑠的用手夾住自己的藝術作品，傳遞出一種靜穆和平的感覺、一種飽經藝術洗禮的人文氣息，而這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的風度。

布爾喬亞，98歲離世的高壽藝術家，幾十年的藝術生涯經歷了多年不為外人所知的寂寞，直至上世紀90年代才開始獲得國際認可，成為許多現代藝術家的重要參照。她就是她自己，全新全意詮釋著自己。盡管她經歷了二十世紀后半葉所有的藝術思潮，但她不屬于任何藝術流派，她多種多樣的風格創作成為藝術史上的特例。這樣一個藝術家值得去探索和研究。她的風度與康恩比起來截然不同。康恩的風度在于她的特立獨行和先驅作用，而布爾喬亞的風度在于她多年積淀所散發出來的藝術氣度和韻味。若把布爾喬亞比作一壇陳年美酒似乎并不為過，酒越陳，其味越甘醇越是值得人去細細品嘗和回味。

布爾喬亞的藝術生命從上世紀的40年代一直延續到死前，她運用繪畫、雕塑等一系列的形式闡釋自己的內心情懷，而她所熟悉的雕塑形式在這當中占主導地位。從藝術題材的選擇上看，布爾喬亞是一個擅長運用情色因素的藝術家。她嘗試不同的形式和材質，借用性器官乃至全部的身體和內部世界來表達人類情感、欲望等種種因素。例如：她1968年的作品《小姑娘》，就創作的實體來看她塑造的是男性的生殖器，但是卻能從物象上看出女性哺乳的陰柔。若我們將視覺的方式進行顛倒，就可以看到一個略像女性的飽滿胸部以下的形象的作品，讓人在看到雙重性別的同時也看到了語義的沖突。布爾喬亞還擅于用不同于傳統的物像蜘蛛進行語義上的表達。日常生活中我們看到蜘蛛便能聯想起死亡、消極恐懼等陰暗面，而在布爾喬亞卻運用重大的形象蜘蛛進行對母親的表達，她認為蜘蛛是益蟲，布網可吞噬蚊子、蒼蠅等害蟲，光亮面大于陰暗面，她這種語義上的轉換無疑有著巨大的顛覆性。

假使布爾喬亞并非女性藝術家，她也許達不到今日的成就。她的每件藝術作品更多是在女性視域之下的完成的，她曾說她只是一個女性只能從女性的思維和視覺來看問題。因為她不能以一個男人的立場來說話，也無法變成一個男人。布爾喬亞對自身的界定是明確的，因為在某種程度上她不是一個讓自己作品取悅男性的當代藝術家，她對女性身體、行為和內心的把握遠勝于男性，所以在她的藝術創作中往往擅長用女性的思維和喜好進行詮釋，如她用女性熟悉的毛線、針織、縫紉等技法做出不同形式的人像、物像，而這一點是男性藝術家在自身特點上不可超越的。男性的性別特征意味著他們在處理作品的思維和方式上有著與生俱來的不同。

布爾喬亞的特殊在于她放大了了自身的女性特征，用女性的方式解構和闡釋問題，她在內心深處重溫激情、恐懼、焦慮、愛情，并為它們賦予具體的形式。她在藝術生涯中不斷顛覆和重建自己的理念和作品，從而形成其作品的豐富和多樣性。布爾喬亞用女性的視覺在一定程度上解構男性與女性的差異并用形式多樣的雕塑見證她常年的探索與體驗。正是這樣，布爾喬亞的風度體現為她常年的藝術堅持和努力，她演繹了女性的多重身份及母性中的矛盾性。至今為止，任何一位藝術家也無法達到，這正是她的偉大之處。

同時她的風度還體現為一種男性的認同感和青睞感。布爾喬亞的一生濃縮了女性藝術家的前進道路，其藝術壽命也由上個世紀40年代一直延續到本世紀的前10年的結束。1982年布爾喬亞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的回顧展是該館建館以來第一位女性藝術家的大型個展，此無疑是她身為女性藝術家在以男性為主導的現代藝術領域取得的巨大榮耀，隨后她又不斷有展覽在世界各地展出。此外，她曾經親身經歷過20世紀一波又一波的現代藝術運動：歐洲的超現實主義，美國的抽象表現主義、極少主義等。到了90歲，她依然滿懷激情地保持著前衛的活力，敢于站在當代藝術的風口浪尖上。僅是這一點也已讓相當一部分藝術圈中的男性投去艷羨的目光。男性可以在布爾喬亞的藝術活動中看到一位堅毅、勤勞、極富創造力的女藝術家頑強而持久地修筑其個人的“藝術的殿堂”。

不論是克洛德康恩還是布爾喬亞，她們都被打上女性藝術家的標簽。女性藝術家又是女性群體的組成部分之一，她們在做藝術家的同時又要自然或不自然地展現身為女性的風度和魅力，有了橫溢的才華和豐富的藝術活動才顯得魅力十足。這樣正是以上兩位藝術家的風度所在。

參考資料：

[1]約翰·伯格.觀看之道[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9月第2版.

[2]顧錚.無效的自白？——克洛德·康恩的自拍攝影探索[J].藝術世界，2010年第7期.

[3]劉焰.再見，路易斯·布爾喬亞小姐[J].藝術世界，2010年第7期.

（潘旖妍，廣西藝術學院美術學院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近現代視覺藝術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