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大多數人滿足于爬爬低矮山丘活動筋骨,但總有一些人想登頂珠穆朗瑪峰。世界上大多數潛水員滿足于看看淺海珊瑚和魚類,但總有一些人想探索昏暗海洋深處的危險沉船,把自己的名字寫入史冊。
豪華郵輪安德列亞·多里亞號是意大利工藝的一座浮動紀念碑,造型優美,船上有豐富的工藝品,號稱“海上貴夫人”。1956年,它與另一艘遠洋輪船斯德哥爾摩相撞,沉沒在北大西洋。因為沉沒較慢,媒體人員得以租用直升飛機在沉船上空盤旋拍攝。
在她沉沒后的半個世紀里,多里亞號一直是潛水世界的頭號誘惑,成功下潛多里亞號的潛水者被視為登上了水下的珠穆朗瑪峰,如果還能從船艙沉積的淤泥中摸出幾件完好無損的瓷器,那就無異于帶回了月球上的巖石。然而,發現珍品的激動心情和氮氣引發的醉酒感雙重作用下,頭腦發熱的潛水者極易陷入險境。1998年夏天,潛水員Craig Sicola的遺體浮上水面時,人們在他的兜里翻出一只瓷碟。《紐約日報》記者Joe Haberstroh的著作《致命深淵:深海潛水、瓷器熱和安德列亞·多里亞號殘骸》(Fatal Depth:Deep Sea Diving,ChinaFever,and the Wreck of the Andrea Doria)記述了1998—1999年間3名優秀潛水員為多里亞號付出生命的故事。
1991年,幾次成功從多里亞號打撈出工藝品的資深潛水員伯尼·喬杜里計劃下潛到150英尺深的北太平洋號,帶回一件傳說中的銅制舷窗,以給自己收獲頗豐的潛水年劃一個完美句號。伯尼不顧身體不適勉強下潛,在水底迷失方向找不到備用氣瓶,最終不得不直接浮上水面。由于跳過了超過一個半小時的水下減壓程序,體內的氮氣氣泡無法排除,伯尼罹患了嚴重的減壓病。躺在船上,失去聽力的伯尼徘徊在死亡邊緣,心里默念了一句“再見,盧西”。盧西不是他妻子的名字,而是盧西塔尼亞號的簡稱,那艘一戰時被德國潛水艇魚雷擊沉的英國豪華遠洋客輪,比多里亞號更深更有挑戰性,他還未來得及下潛。伯尼是幸運的,不僅在減壓艙治療中存活下來,還恢復了行走能力。在《最后的潛水》(The Last Dive)一書中,伯尼回顧這趟驚心動魄的歷險,并且反思:那些工藝品是否值得用生命和摯愛的家庭來交換?
伯尼“最后的潛水”指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在潛水中死去的勞斯父子,他們生命里的最后一潛是“番號未明”潛水艇。1991年,一艘德國潛水艇被潛水員發現,但其沉沒原因和真實身份一直是個謎。克里斯·勞斯和克里西·勞斯父子一心想從潛水艇殘骸中挖出什么東西,以解開“番號未明”的身世之謎。230英尺深的寒冷水域,狹窄昏暗的船艙和多年沉積的淤泥讓探索變得十分危險。克里西被船艙里傾倒的架子壓住身體,掙扎泛起的淤泥完全阻擋了,他的視線,嚴重的氮醉令他失去清醒頭腦,以為自己被怪物纏住了。雖然克里斯把兒子救出船艙,但他們耗費了太多空氣,跟伯尼一樣不得不冒著減壓病的危險出水。最終,克里斯死在船上,克里西沒能熬過減壓艙治療。
勞斯父子的死同樣沒能止住人們探索“番號未明”潛艇的腳步。經歷六年數次歷險,約翰·查特頓和里奇·科勒最終揭開了“番號未明”的面紗。作家羅伯特·庫森把他們的經歷寫成《幽靈潛水者》(Shadow Divers)一書。“幽靈”一詞有多層含義,既指沉船在極低能見度中影影綽綽,又指她的神秘身世、死在潛艇里的德國士兵以及為之喪命的多名潛水員幽魂。
身為潛水員的伯尼深諳潛水者的冒險心理,他認為,一名又一名出色潛水員前仆后繼地賠上性命,真正深層的原因是潛水者對名氣和刺激的無止境追求。正如暢銷書作家霍默·希卡姆為《最后的潛水》作序所寫的:“伯尼·喬杜里寫了一本看起來似乎是探究潛水活動和深奧殘酷的海洋的書;其實,他寫的是一本探索更加深奧、更要殘酷得多的領域的書,這個領域就是人類的精神和我們常常沒有得到滿足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