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我:“書在你的生活中有什么作用?”這樣問,就好像問我“空氣在我們的生活中有什么作用”一樣。
我4歲就學會了閱讀。大概就跟你們當中的很多人相似,剛開始認招牌上的字,后來就讀起書來了。
我還記得讀過的第一本書,書名叫《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那是小書鋪出售的一本通俗讀物,很便宜,五顏六色的封面很花哨,也挺嚇人。書里說了些什么,現在我記不清了,也說不上來了。想必當時的閱讀過程耗費了我的主要精力,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想象書里講的那些內容了。
我有意識地進行閱讀并且沒完沒了一再翻閱的一本書叫《長臂果沙的故事》。這是一本很古老的書,對淘氣的男孩子進行品德教育。不久前我聽說,詩人布洛克小時候也讀過這本書。由于不聽話,這個淘氣包果沙總是受到命運的懲罰,而且懲罰的方式挺可怕。比如說,果沙有個毛病—老愛挖鼻孔。大人告訴他,別這樣做,可他就是不聽,繼續干這種丟臉的事。挖來挖去,結果是他的鼻子越長越大,大得不得了,果沙只好用一輛小推車推著自己的鼻子走路。現在我還能清清楚楚想象出那個畫面,一個愛說謊的男孩子,用一輛推煤的小車推著自己的鼻子—鼻子其大無比,像個特別龐大的土豆。
我讀童話,尤其喜歡安徒生。我也讀兒童作家利季婭?恰爾斯卡婭的作品。那個年代她的童話很流行,雖然我因此受到嘲笑,人家說什么,這種閱讀帶有“女孩子氣”。
接下來是個巨大的跳躍。凡在爸爸的書櫥里能找到的書籍,我都讀。爸爸當時正在前線打仗,想怎么讀他的書就怎么讀,我能做主。我想讀的書很多,一直保持著讀書的熱情。
我讀狄更斯,讀柯南道爾,讀馬克?吐溫。
然后是媽媽讀什么書,我都不放過,都要讀,盡管有些作家的書八九歲的孩子讀起來可能太早了點兒,比如說,像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列昂尼德、安德列耶夫、皮謝姆斯基等等……
孩提時期我沒有小伙伴,可以說書籍取代了他們的位置。等到上了以陀思妥耶夫斯基命名的學校才有了真正的朋友,那所學校是專為“難以管教的”孩子設立的,我和戈利沙?別雷后來在中篇小說《什基特共和國》當中,講述過有關這所學校的故事。
依據自己的經歷我寫過幾本書,讀過這幾本書的人想必知道,我的生活從來都不輕松。我曾經從一個城市流落到另一個城市,從國家的一個偏僻角落漂泊到另一個遙遠的邊陲。單說我讀過書的學校就有十三四所之多—但是在哪一所學校都沒有讀到畢業。假如沒有朋友們的幫助—我指的是人們當中的朋友與書籍當中的朋友—那么,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一個作家。
我精神成長過程中的另一次巨大的飛躍就是有幸認識了馬爾夏克,認識了高爾基,認識了葉甫蓋尼?施瓦茨。真可謂新的朋友、新的興趣、新的書籍。
當然,我感到遺憾的是沒有機會在大學讀書。與那些受過學校系統教育的人相比,自學成才的人總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時間。
回過頭來,再說說書籍像空氣這個比喻,我得承認,我呼吸的空氣并非絕對的純潔。我讀過很多原本可以輕輕松松繞過去不讀的書籍。不過,對于這一點,我倒也不太后悔。回首往昔,我不僅感激普希金、杰爾查文、契訶夫、托爾斯泰、莎士比亞、狄更斯、赫爾岑、布寧、雨果,而且也感謝利季婭?恰爾斯卡婭,感謝阿里巴巴和他的四十大盜,感謝用小車推著鼻子走路的長臂果沙。這正像馬克西姆?高爾基提到他童年讀過的書籍時,不僅深情回憶菲爾丁、瓦爾特?司各特,而且也會想起正教執事葉夫斯季格涅伊的故事,想起克薩菲耶?德?蒙特賓的通俗小說,想起5戈比一本的小書,書里講一個士兵怎么拯救彼得大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