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蓋托寫過一本書,書名是《上學真的有用嗎》。這是一個發人深省的好題目。它表達了一個常識,而這個常識長期以來一直被人忽視,因此一經點明,就在思想上給人帶來了一種巨大的沖擊。這個常識就是:上學不等于受教育。在約翰?蓋托看來,“最有力的教育永遠是開放的,而不是被他人灌輸來的。真正的教育只能以自我覺悟為起點,認識真實的你,不然你將一事無成,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勞動力”。如果學校培養的不是有獨立個性、充滿活力、思想自由、敢于懷疑和挑戰一切不合理秩序的公民,而是在精神上和行動上都整齊劃一、有利于權力控制的臣民,那么,所謂的上學,與其說是受教育,不如說是被囚禁、被扼殺。
1917年3月,梁啟超應邀前往教育部發表演講,直陳他對教育的見解和憂思。在演講中,梁啟超說道:“現在教育未脫科舉余習也。現在學校,形式上雖有采新式教科書,而精神上仍志在獵官,是與科舉尚無甚出入也。”“從來教育具若何之方針,斯造成若何之國民,教育以做官為方針,必使全國人有做官之思想而后已耳。”(《蒞教育部演詞》)讀罷任公宏文,我上網搜索了一些資料:2006年,有媒體稱,調查顯示“四成小學生長大想做官”;2010年,又有媒體稱,調查顯示“九成小學生喜歡當官”……我由此深深地體會到了魯迅先生所感的悲涼。他說:“仿佛時間的流逝,獨與我們中國無關。”(《華蓋集?忽然想到》)任公地下有知,又將作何感想?
抗戰期間,物理學家魏榮爵在重慶南開中學任教。有一年畢業考試,一名語文成績很好的學生物理科交了白卷,心想反正是不能畢業了,索性在考卷上寫了一首詞,以表心志。魏榮爵一看,寫了四句批語:“卷雖白卷,詞卻好詞。人各有志,給分六十。”這是齊邦媛在《巨流河》里轉述的一段逸事。這樣的故事,如今真的已經散佚無聞了,讓人頓生隔世之感。
臺灣歷史學家許倬云先天殘疾,行動不便。他在輔仁中學讀書時,學校對他格外照顧。許先生回憶說:“學校的安排,本來一年級在一樓,二年級、三年級都上二樓。為了我的方便,學校安排我們班一直在一樓上課,我非常感激學校。”(《許倬云談話錄》)許先生的感激,是對教育人性化的感激。把學生當做“人”而不是“工具”,這是對教育的本質要求,否則教育就不配稱為教育,只不過是“奴役”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