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2月我過了第7個生日之后,一系列不公平的意外接踵而至:我明白了圣誕老人的真實身份,染了水痘,參加了夏令營。然而最重要的事是:第一,我的父親去世了;第二,我不再學習騎單車。
第一件事太不公平。相比之下,要說第二件事很不公平則顯得有些牽強。
父親去世時,他只教我學了一半的標準單車課程。我知道我不可能永遠依賴輔助輪,但是我們還沒有學到“跟在車后奔跑—緊握車座—放手”的部分。這個本來是要在春天學習的。有很多事都是本來要做的。
我們所在的華盛頓特區冬去春來之時,我的單車還靜靜躺在家里客廳的壁櫥里,等著我和媽媽重新撿起。我和媽媽互相安慰,但仍不知何時生活才會重新回到正軌。很快,我和媽媽搬了家,住在城市的另一處,單車也送人了。新家的客廳壁櫥里只有帽子、外套和雨傘。
當朋友的父親主動提出要教我騎車時,我總會說:“不用,沒事的。你們繼續往前去冰激凌店吧,我帶了一本書看。”很多人都試圖教我:朋友、叔叔和附近的很多中年男人,但我都一一回絕了。我害怕摔倒,害怕別人覺得我笨,而且,我是不會輕易被人愚弄的。教我騎車只是我父親的事——各種各樣的情景喜劇、電影、銀行商業廣告都肯定了這一點。所以,各位好心的朋友、叔叔或者任何一位中年男士,對不起了,你們不是我的父親。
我上了高中以后,事情就沒有那么嚴重了。大家一起騎自行車郊游不再風靡,我也極少因為不會騎車而被排除在集體活動之外。這一切一直都沒有改變,直到我19歲時,在大學一二年級之間的假期,我去了法國的阿維尼翁學習法語。任何住在城外的人夏季都會借一輛單車來縮短去上學的時間。我想要一輛嗎?(我想要……不會吧?)
那年我的膝蓋極度疼痛,這種病癥在醫學上被稱為“髕骨軟化癥”。最令人痛苦的是,我的膝蓋疼得太厲害,每次爬樓梯,我都會痛哭流涕。骨科醫師說唯一能緩解的辦法就是騎單車。這真夠諷刺的。
最終,我對不去學騎車感到恐懼——這樣會對我的膝蓋造成永久性的傷害。因此,每天上完課,我就把書塞進背包,然后拖出我借來的那輛笨重且銹跡斑斑的怪物。
我摔倒了,流血了——但是,我沒有放棄。我繼續騎車,接著又摔倒,然后接著再騎。在撕破了幾條褲子并成為藥房的常客之后,我終于掌握了騎車的竅門。我完成了第一個轉彎,雖然撞到了石頭上但并沒有摔倒。我加速、減速,終于學會了騎單車。
我開始騎車去學校。我把車帶到鄉下,每天獨自騎好幾個小時——既不說法語,也不說英語,只是騎車。騎車本來只是一種物理療法,但是它對我的意義卻不限于此。不會騎車印證了我的想法:生活是不公的,而且無論多少善意都不能解決問題。我一直認為如果我的父親沒有去世,我肯定會騎車,這在我看來很有道理,但事實上并非如此。
由于父親過世,很多事情變得不同:我和媽媽的住所、我們的談話,還有我們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過去和現在都有著實際的損失和缺憾,我為此感到憂傷,但我不會騎車是沒有任何正當理由的。
我學會了騎車,而且我愛上了騎車——尤其是愛上單車的速度和它帶給我的自由。
回到家,我身上發生了變化,我的膝蓋疼痛減輕了,我自己也不再那么受傷。
我告訴一位大學友人:“我最希望的事就是認識一個騎單車的男孩。”兩周之后,我就遇到了一個。第一次約會時,我們一起騎車去了植物園。我從車上摔下來,他從便利店買了消毒乳膏和繃帶給我。
在我7歲時,我體會到生活是多么的不公,但是在法國的那年夏天,我明白生活也包含著很多令人意外而又快樂的驚喜。一個很典型的例子就是,與我一起騎單車的男孩和我剛剛慶祝了我們的第5個結婚紀念日。
我也發現了我很擅長攻克難關。現在,當我要面臨各種挑戰時——比如新工作、橫跨全國的遷居、生小孩——我總會告訴自己:別忘了,你可是自己學會騎單車的。還有什么比這個更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