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花女——阿芙蓉花的神話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子，名叫榮花女。

世間所有的女子里，再也沒有一個女子同她一樣美麗。天上的仙女見了她都會把頭低下，地下的百花遠遠看見她也都轉過臉去，不敢跟她相比。

榮花女嫁了丈夫，她的丈夫便不肯再去田里耕作。

早晨，榮花女洗臉，他就在一旁呆呆地看她的臉，看來看去也看不足。

榮花女梳頭，他就呆呆地看她的頭發，看來看去也看不足。

榮花女穿衣，他又呆呆地看她的身體，看來看去也看不足。

榮花女回頭驚道：“丈夫啊，你天天都不肯到田里去耕作，這樣怎么行呢？”

她的丈夫說：“我也想去耕作啊，不然我們吃什么呢？可是我的眼睛離不開你啊！我成天看你都看不足，我怎么能到田里去呢？”

榮花女說：“你去吧，我有辦法讓你在田里看到我。”

榮花女燒木成炭以描發，研花為汁以象頰，畫了兩張自己的像。一張放在田的西邊恍若真的榮花女，一張放在田的東邊也恍若真的榮花女。她的丈夫犁田的時候，向東犁，看到遠遠有榮花女在；向西犁，也看到遠遠有榮花女在。從此以后，他又高高興興天天到田里去了。

忽然有一天，吹起了一陣狂風，榮花女的畫像被吹跑了一張，她的丈夫跟在后面追，但風勢太大，他追趕不及，那張畫像就一直被吹到皇宮里。

皇帝撿起一看，立刻又喜又怒道：“世間竟有這樣美麗的女子？為什么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是誰？快把她找到，給我帶來！”

皇帝的侍從立刻出發到全國各地去搜尋，他們訪遍各地，終于在田地里看到另外一張一模一樣的畫像，并且看到了榮花女的丈夫。他們尾隨著她的丈夫，終于找到了榮花女。

榮花女不肯跟他們去，但來人不由她分說，便把她劫去。榮花女到了皇宮，但是皇帝的金銀珠玉她不肯要，皇帝的美酒好飯她不肯吃，她說：“我的丈夫如此愛我，我還要嫁給皇帝做什么呢？”

于是她趁人不防，偷偷逃回家里。

可是，皇帝的人馬又來將她擄去。

榮花女知道逃是逃不了的，她非常悲傷，她想：世上再沒有男子像我丈夫一樣愛我了，他現在不知如何傷心，我因美麗，害他如此，活著又有何意思？

于是榮花女不吃不喝，終于死去。

榮花女的丈夫把她埋了，并且呆呆地坐在墳頭守著她，像新婚時一樣，他不吃不喝也不去耕作。

白天他在墳前，夜晚他也在墳前，榮花女的音容笑貌仿佛仍在他的眼前，他看來看去也看不足，他想來想去也想不足。

過了二十余日，人人都看出來，他快要死了。

這天晚上，他仍然睡在墳前，在朦朧中，他又見到美麗的榮花女，榮花女說：“丈夫啊，人死不能復生，你要好好保重，去吃去喝去耕作吧！”

榮花女的丈夫悲道：“可是我離不開你，我在這里比較可以見到你的容貌啊！”

榮花女道：“你若想見我，我有一個辦法，明天清早太陽升起時你注意看，我的墳上會開出一朵美麗的花來，花落結子，你就拿刀劃開那果子，果子有漿，你把漿吃下，就會見到我了。”

榮花女的丈夫猛然驚醒，才知原來是夢。

他苦等到天亮，太陽一出現，他果真見到墳上迎風開了一朵血色大紅花，世間百花中沒有一朵顏色姿容如此美艷的。

過了不久，此花果真花落結子，榮花女的丈夫取刀刺皮，果得漿汁，便把漿汁吃下。然后，他等著看榮花女現身。

可是他等了又等，榮花女沒有現身。

他再吃漿汁，榮花女還是沒有現身。

他把漿果刺透，吃了更多的漿汁，仍然看不到榮花女。

更奇怪的是，本來他在苦想榮花女的時候，還可以恍恍惚惚地看到榮花女，而現在，他連恍惚中也不見榮花女了。

而且，服漿汁的時候，他的心仿佛傷口結了疤，他也不再想念榮花女了──不想榮花女，使他又活了下來，他心里卻覺奇怪：我原來是為見榮花女才吃漿汁的，現在吃了反而見不著她，也不想她了，這是怎么回事啊？

他想來想去想不通，便順著花莖往下挖，一挖挖到底，才看到這株花原來是從榮花女的心口里長出來的呀！

他終于明白了，榮花女的一番話雖是騙他的，卻是出自真心的好話。榮花女知道丈夫如果一直不忘前情，一定會悲傷而死，所以她把自己的一顆心長成一棵花，讓他吃了以后就什么都忘記了。她何嘗想讓丈夫忘記自己，但是他再不忘記就會死，她也是無可奈何啊！

這便是阿芙蓉花的故事。

世間不悲傷的人不會想吃阿芙蓉的漿汁，可是那些不趕快忘記悲傷就會死去的人，卻只好一直吃那種漿汁了。

后記：這是民間流傳的鴉片煙由來的故事，曉風記錄時盡量保持原敘事者的口吻。民俗故事往往就是能如此一針見血，直指心性，把事象中最精微處都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