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看見我

這是一間怎樣的書店呢？小，很小，甚至可以說擁擠，書架之間容不下并排的兩個人。成堆的書擺在過道上，經常被人踢倒，然后有人將其擺正。書店里除了那永恒不變的油墨味兒，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在其中，很舒服。就是這樣一家古色古香的小書店，我經常出入，徘徊，找尋。

書店的老板娘是一位年輕、清秀的女子，巴掌大的臉上有一雙如黑寶石般璀璨的大眼，忙碌時，她的一小撮頭發便會調皮地跑到額前，擋住那雙大眼睛。老板娘很少說話，也不愛說話，總是靜靜地看書，靜靜地理書，動作很輕盈，一點響聲也沒有。也許就是這樣，那些急躁的學生踏進這里似乎也不愿打破這份寧靜，也靜靜地找書，付錢，走人。這樣的一位女子，寡言少語，甚至冷漠，卻在我來時，總會對我淡淡一笑，黑寶石般的眼睛散發著光芒，讓人沉浸其中。我微微有些害羞地回予一笑，也許是我常來的緣故吧！我在心里對自己說。

來的越來越頻繁，慢慢的，彼此就熟悉了，成了朋友。偶爾幫她一起整理被踢翻的書，將新到的書分分類，而她會從新書中挑選幾本作為回報送給我。

十五六歲，一個矛盾的年齡，問題重重，一有困難就想逃避，于是這間小小的書店就成了我最好的避難所。當我輕手輕腳地踏進書店，她沒有抬頭，依舊語氣淡淡地說：“來了啊？”“啊？嗯，來了。”她怎么知道我來了的？我沒有動，站在那里，靜靜地注視著坐在書海中的她。一種熟悉的感覺徘徊在心中，似乎我已認識她好久好久了。

似乎察覺到了，抬起頭，黑寶石般的眼睛里露出了疑惑還有關心，輕啟唇瓣，好聽的聲音便緩緩地流出：“怎么了？”我沒忍住，撲到她懷里，過道上的書都被我弄翻了。她看了看散落在地的書，輕輕嘆了口氣：“又要再理一次了。”卻沒有推開我，任我抱著她，手還輕輕地拍打著我的背部，淡淡地說：“可以哭，但是不可以輕易認輸。知道嗎？”那時候，她看向我的眼睛像黑寶石般璀璨，那眼里的光亮讓人在茫茫人海里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也許我就是在那時候，才真正地記住了她，記住了那雙眼睛。

那天，我知道了有關于她的一切。她患有“家族遺傳性視覺中樞衰老”癥，視覺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變得模糊不清，直至失明。她雙眼看向前方，淡淡地述說著，仿佛在講一件與她毫無關系的事情。

“剛知道的時候，我哭過，抱怨過，抱怨老天的不公，讓我正值美好年齡時看不見了。可是這樣又有什么用呢？還是得接受事實啊！于是我想趁我還能看得見，多看些有關盲人的書，早點適應，讓自己能坦然地等待并迎接那天的到來。不過有時候還是會害怕，害怕一醒來，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于是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我這樣是不是很好笑？”

“不，你很勇敢。如果你相信我，你睡吧，我會在天黑之前叫醒你的。那時候，我還會在這里，你還能看見我。”她靜靜地注視了我兩秒，躺在書堆上，閉上了眼睛。我在一旁默默地守著她，她真的累了，不一會兒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太陽西斜，我輕輕地搖醒了她。她的眼睛依舊如黑寶石般的閃亮，只是視線有些模糊。“你還在嗎？天是不是黑了？”“是的，對不起……”“不，我還能看見你。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對不對？”

“是的，我一直在你身邊，因為我是你走丟的影子。”

【點評】

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兩人之間的這份惺惺相惜之情，會讓人不禁想起《最后的常春藤葉》里的蘇艾與瓊珊來。

（指導教師 林甲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