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又清明,陽光明媚得有些張揚。這貌似不再是個令人傷懷的節日,少了眼淚,多了平靜與祈禱,祈禱生者平安,逝者安寧。
路旁微淺的溝谷綠茵泛泛,像一張張孩子稚嫩的臉龐。看到這些,我已不再像前幾日那般欣喜。因為我知道,在這溪水泛暖,臨近夏季的時候,它早已失去了裝扮活潑的年齡。正如此時的我,沒了絲毫寵溺,我的任性成了沒有人欣賞的把戲。徜徉在這草長鶯飛的季節里,我不再是當年的模樣。只是偶爾一個人的時候,還會借著昏黃的燈光,細細摩挲那些老照片,回憶那些如流水般逝去的曾經,淚流滿面。
短暫的夢里,有熟悉的身影,他們像停留在湖心的小舟,承載著我溫潤的童年與薄涼的青春,浮現在離夏天最近的地方,模糊了來時的臉龐,我伸手想要抓住,瞬間成了破碎的海市蜃樓,流浪在每個眼淚濕透枕巾的夢里,祭奠某個清明我多愁善感的情緒思緒。我很感激,自己能擁有關于他們的記憶。
關于爺爺。
我還記得,身材高大的爺爺,拉著我的手,走在街上。寬闊的街道,濃密的槐樹,陽光穿透樹葉射在爺爺的襯衫上,被褶皺的皮膚遮擋。映在我的眼里,爺爺就像天使一般,被明亮的光環籠罩著,承載著年幼的我對生活所有的希冀。
我還記得,某個香樟初放的盛夏,搬個小板凳,我們面對面坐著,爺爺拿著銀亮的小勺喂我吃柿子。一口一口,喂飽了我的童年。我總是笨手笨腳,不小心就會把黃色的汁液沾到衣服上,嘴角上。那時,爺爺會用白色的手絹幫我擦凈,臉上泛著親昵的微笑,然后輕輕地敲敲我的頭,慢條斯理地說:“你怎么那么笨呢?”我總是撇撇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我還記得,盛夏的時候,天氣熱的惱人。即使穿著裙子,我也還是汗流浹背。爺爺總會在我午睡的時候,坐在床邊手拿一把蒲扇為我送來徐徐微風,伴我入睡。惺忪的睡眼能看到細密陽光下爺爺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在我的瞳孔里,成了無法忘懷的光。那流淌在我夢里的微微涼風,夾雜著爺爺味道的蒲扇的清香,那是最甜的夢。
關于姥姥。
我還記得,大榕樹下抱著我的那雙手,緩慢平和的節奏,好像無聲的搖籃曲,靜得我能聽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我的心境無比安寧。每個中午都是這樣,因為姥姥怕影響姥爺休息。她比他大五歲,一直把他當個孩子照顧。
我還記得,姥姥洗衣服時揚起的泡泡,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的光芒,仿佛精靈的眼睛,有最純真的眼瞼。我吹著它們四處跑,努力不讓他們落地,有時一陣風吹來,它們落在我的臉上,留下一絲清涼。姥姥坐在遠處看著我,無奈地笑著。
我還記得,姥姥做飯時那條碎花圍裙,白色的面粉安靜地鋪陳在上面。她那看著我吃餃子時滿臉的幸福,還有那滿眼的寵溺。多年后,看慣了許多人,每當我惆悵于人性的丑陋與現實的殘酷時,總會記起那雙飽含深情的眼,我知道,那些情絲,構成了我心中所有的美好的花紋,給我啟迪與鼓勵。
我還記得,小時候,我一直是短發,不用費心思捯飭。但是,姥姥總喜歡在每個曦光晨起的時候,為我梳頭發。那時她的白發剛剛顯現,我還會饒有興趣地替她數。我以為可以數到她滿鬢銀絲,數到我數不清的時候。可是,數著數著,她已不在了…..
每次想到這些都會悲傷,想忘記卻又會記得更加清晰。只因這情太深,這恩太重,我得用一生去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