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狗計劃

一

她是他的情人，知道他煩惱什么，最想得到什么。一次幽會時，看到他郁郁寡歡的樣子，就瞥了他一眼道：“怎么，還為那事鬧心？依我說，給你家老爺子說一下，還怕不會成功？”

“老爺子說了，人家背后也有強硬的后臺，不行的。這不同于給你鬧個副職。這是要取而代之的事，不好辦。”他苦笑著告訴她，無奈地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她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說自己最近看了一篇文章，是談熬鷹的，很有意思。他聽她突然來了這么句話，有點不高興，自己正煩呢，她卻說一些有鹽無油的事，真掃興。所以就側過頭去，懶得理她。她撅著嘴，扳過他的臉，撒起嬌來：“聽嘛，人家就要你聽。”

他無奈搖搖頭，叼起一支煙，斜倚在床頭，聽她講起來。她一本正經地告訴他，獵人捉住鷹，總是用鏈子拴著，餓著，旁邊放著食物，饞著它們，就是不給它們吃，一直到它們馴服了，聽話了，替他們追捉獵物了，這才給鷹食物吃，這就叫熬鷹。他緩緩地吐出一串煙圈，噴到她的臉上，不知所以地望著她，一臉不解。

她用手指頭一點他的額頭，“撲哧”一笑，嬌媚地說：“呆子，獵人可以熬鷹，你可以熬狗啊。”他用手指敲敲額頭，有些醒悟了，繼而豎起拇指道：“高明，真高明。”他沒想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老頭子辦不到，竟然被眼前的女人給輕輕松松解決了。

二

第二天，他到集市買了一條狗，按照她所說的計劃開始了熬狗。這是一條大狼狗，蹲在那兒有半人高，顯得高大威猛。舌頭伸出嘴外，長長地耷拉著，喉嚨里不時滾過一陣悶哼。他用鏈子將狗綁了，拴在柱子上餓著。在鏈子的盡頭，狗達不到的地方，放著香噴噴的牛肉。狗饞涎直流，撲了過去，可是被鏈子拴著，看著面前的肉，就是吃不著，急得直哼哼。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狗一點東西都沒沾，餓得受不了了，嘶號著，向前猛烈地撲著，扯得鐵鏈“嘩啦啦”直響，可是每一次撲過去，都被鐵鏈子扯得反彈了回來。次數多了，脖子上勒出了血口子。血順著脖子流下來，滴在地上。狗喘息著，把地上的血一星星地舔食掉。到了第四天上，狗臥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了。

昏昏沉沉中，它感覺到了響動，睜開眼，一個穿著西服，系著領帶的人站在面前，脖子上掛著一串牛肉。狗聚集了全身所有的力氣，一個猛撲，撲倒那個人，一口咬住脖子，撕扯著上面懸掛著的牛肉，大口地吞咽著。吃飽后，狼狗打了個響亮的嗝，回到柱子下，恢復精力去了。那個穿西服的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跑過去，搬起那人，滿意地觀察著：原來這是一個稻草做的假人。這以后，又是漫長的饑餓期，讓那只狼狗幾乎達到瘋狂的邊緣。那個稻草做的人，又一次穿著黑西服，系著領帶出現在眼前。脖子上，依然掛著一串牛肉。狼狗又一次窮兇極惡地撲過去，重復著前次的動作。

到了第三次，草人出現時，脖子上已沒有牛肉。但出于本能，狼狗仍然像過去一樣撲了過去，撲倒草人，撕開脖子。以后，只要他拿出這個草人，狼狗都會重復著過去的動作。作為獎賞，它可以飽餐一頓牛肉。至此，他十分滿意，打電話告訴她熬狗已經成功。她聽了，咯咯一笑，告訴他，按照計劃行事，那樣他就會得償所愿了。他很高興地答應了。

三

一個下午，他按照她的指導，來到一處豪華住宅，將這條高大威猛的狼狗送給了一個他最熟悉的人，他的頂頭上司——局長。局長見了這條高大威猛的狗，笑著謙讓道：“這么好的狗，怎么不給王市長送去啊？”上司說的“王市長”，就是他家老頭子，可惜是副的，不掌權。

他謙恭地笑著，說：“知道您愛狗，特意送給您的。這是我的一片心意。”局長愛狗，也特別愛養狗，見他這樣說，就高興地收下了這條狗，拍拍他的肩，讓他進屋坐。他說還有事，改天吧。然后轉過身，興沖沖地走了。

回到辦公室，他熱切地盼望著，盼望著局長出事的噩耗傳來。到時，局長的位子，就非自己莫屬了。一天、兩天……就在他等得心急火燎的時候，電話鈴響了。他的心猛地一跳，飛快地站起來，抓起了電話。電話那頭響起了哭聲，不是局長家的，卻是自己的母親。他還沒有聽完，就扔了電話，失魂落魄地向外跑。半個小時后，他來到他們家老頭子的別墅，老頭子倒在地上，喉管被咬斷，血流了一地，早已死了。

老頭子穿著一套西服，系著一條領帶。他心里一動，忙問母親，最近有沒有遇見一條狼狗。母親擦著淚告訴他：“前天你們局長得了一條好狼狗，說你爸愛狗，就專程牽來，送給了他。今天，我出去鍛煉，你爸在家，換完衣服說去開會，誰知就發生了這件事。現在，人死了，狗也不見了，是不是誰搶劫啊，殺了人又毒死了狗？”

母親哭哭啼啼的，讓他很煩躁，又很害怕。他在屋子里轉了幾圈，嘴里狠狠詛咒著，也不知罵誰。過了一會兒，又勸母親，父親不是他殺，不要報案。是那條狗咬的，那是一條瘋狗，早已跑了。算了，還是入土為安吧！在他的安排下，事情就這樣平息下來。

四

回到單位，他無精打采的，一點也提不起精神。局長知道了這事，著實惋惜了一通，也勸慰了他幾句，說人死不能復生，讓他節哀順變。他無言，只是流著淚，連連點著頭。局長走出門，嘆息道，實在可惜，多好的一個領導啊。說完，灑了幾點淚，走了。

他情緒很是低落，局長沒當上，老爺子還死了。她知道了，打電話很溫柔地勸他，注意身體，機會還多著呢，當不了正局長，當第一副局長不也是很好的嘛。他在電話里，竟然抽噎起來，埋怨自己沒用，原來計劃好了的，一旦自己當了正局長，就把她提拔為第一副局長。看樣子，自己這一生就是第一副局長的命，她呢，第二副局長大概也再難挪窩了，自己真有點對不起她。

為了安慰他，她告訴他，她的丈夫出門去了，半個月后才回家，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專門炒了幾個他最喜歡的菜，讓他晚上來聚聚。“還有你最喜歡吃的蘑菇雞湯，一定要來，人家可等著你。”她嬌媚地說，顯得柔情似水。

他聽了，連忙答應著。她輕輕笑著，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讓他步行。“這樣，才能顯出你對我的真情。”說著，她在手機那端抿著嘴，咯咯笑了，像個小姑娘一般。他也笑了，那一刻，他的身體里，有一種如水的激情劃過，她總愛出些小戀人玩的把戲，讓他神魂顛倒。

天剛黑，他就興沖沖地出門了。既然步行，他就決定走近道，早一點和她相會，去體味她的溫柔。他拐過一道幽僻的路，進入一個小巷。拐過深深的小巷，再走半里，就是她的家了。就在拐進深巷的最僻靜處時，突然，一道黑影一閃，沖了過來。他一驚，還沒有喊出救命，他的喉嚨已被死死地咬住。

在即將離開這個世界時，他終于看清，咬住他喉嚨的，就是那條走失的狼狗。模模糊糊中，他才想起來，今天，他穿著一件黑西服，系著一條紅領帶。這是她前幾天給他買的，讓他在她過生日時穿著來幽會。“你穿這件衣服帥呆了，簡直迷死人了。”當時，她曾這么說過，一邊嬌媚地吻著他。他很后悔，不該走這條小巷，更不該穿這身行頭。

五

得知他死去的消息時，她正坐在家里，仍嬌媚地笑著，那笑，如一朵花兒一樣妖妖灼灼。此時，她正面對著一個客人。這個客人就是局長。局長喝著葡萄酒，望著她，許久，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好了，一切都結束了。第一副局長非你莫屬了。”

她也望著局長，眼睛里流淌著一波波的溫情，說：“謝謝了，我的大局長。”局長釅釅地笑著，說：“我還得謝你呢，不是你出謀劃策，我身邊那個定時炸彈還指不定什么時候爆炸呢。”說著，手輕輕搭在她的腰上，揉捏著。她“嗯哼”一聲，水一樣軟軟地靠在局長身上，如一根常春藤，緊緊地纏住他。

停了一會兒，局長輕輕拍拍她的臉，告訴她，自己還有點事，得去處理一下。說完站起身，戀戀不舍地走了。她也如小媳婦一般，含情脈脈地送他出了門。望著他上了車走遠了，她才走了回來，微笑著撥通了公安局的電話。電話內容當然是舉報局長借狗殺人的事，而且，她手上還有他作案的錄音呢。她想，不久，他進入監獄，自己就會坐上垂涎已久的那個寶座，當上正局長。

小車里，局長也在打電話。打完電話，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靠在坐椅上笑了。他的電話，也是打給公安局的，電話內容當然是舉報她借狗殺人的事。他不怕她咬出自己，他已銷毀了所有的證據。至于她，他也早已準備好了證據，他把副職那條帶血的領帶偷偷拿來放在她家的沙發下，不久，就會被公安局發現的。

他狠狠地想，那也是一顆定時炸彈，無論如何要清理掉，否則，下一個受害的對象一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