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老人

陳怡

我仍會時時想起那個盤坐在垃圾堆旁，衣衫襤褸，瞇著眼睛看天空的老人。

學校中門附近有個垃圾堆，打從我上初一開始，就見到垃圾堆邊上總坐著一個滿臉滄桑的老人，獨自一個人。他看上去年逾古稀，頭發全白，深古銅色皮膚，佝僂的背像一口鍋，常年只穿一條浸著汗漬的舊布褂和一條舊短褲，冬天也只多套一件破棉衣，臉上、身上的皺紋像一條條縱橫的溝壑。

初中三年我只見過他的三種姿態，有時他和幾個中年人一起往停靠在一旁的垃圾車里鏟垃圾，有時他蹲在垃圾堆中揀廢品，經常被其他也在揀撿廢品的中年婦女欺負，更多時候他盤坐在垃圾堆旁邊的一棵樹下。那棵樹也很老了，葉子稀拉，經常被微風吹下一撥細碎的黃葉。老人或抬頭仰望天空，或凝視頭頂顫巍巍的老樹，或平望著眼前來往的車輛和行人，瞇著眼，臉上密麻的皺紋掩蓋了他的表情。

可我分明覺察到他身上，或者說是他的皺紋里，隱藏著一股冷清和孤獨。他是獨自的，更是孤獨的。在我的記憶中，他就那樣坐在那里，受到冷落和欺負，始終坐在垃圾堆旁。我想他應該有親人，但不知他為何坐在路邊，與垃圾為伴。曾經我的初中同學，一個心善的女生，在他翻找的那堆垃圾中故意摻入幾元錢，后來他見到她，總會慈祥地笑。可他的笑卻讓我心酸，我感覺他是那樣渴望關懷。我甚至覺得，他的背是被心里龐大而又沉重的孤獨壓彎的。

我見過許多這樣的老人，他們坐在垃圾堆旁，躺在街頭，站在公園喧囂的邊緣，行走在車窗外的夜色中，無論貧富，孤獨都像寒風一樣籠罩著他們。父親曾和我說過，如果爺爺心里孤獨，他會感到很失敗。那么那些老人們呢?他們的孤獨是誰的失敗?這恐怕不僅是他們親人的問題，也不僅是個別家庭的問題，更是這個社會乃至世界的問題。這些問題很復雜，不完全只是因為“孝”的缺失，不完全只是因為道德的低下，它們滋生在社會的角落，存在于社會的內部，最后反映到這些老人身上。

對于他們，我每次遠遠望見，也只能低頭離開。學校門口垃圾堆邊上的那位老人，在我畢業之前，也早已不見蹤影，徒留下一地無人收拾的垃圾和一棵依然在飄下黃葉的老樹。一己之力太有限，我到底改變不了什么。但是我希望將來，能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驅趕身邊老人的孤獨，亦希望“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