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雅萍
(中國人民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100872)
唐·德里羅在《白噪音》中對科技理性的質疑
張雅萍
(中國人民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100872)
美國后現代作家唐·德里羅的小說《白噪音》藝術地再現了20世紀80年代初后現代美國社會中以科技理性為主導的行為、思維方式,反思后現代人們的生活方式,質疑科技理性。小說的三部分——波與輻射、空中毒物事件、“戴樂兒鬧劇”從結構上展現了美國后現代社會中“充滿高科技產品的生活方式”、“工業生產造成的生態災難”、“用高科技解決人的問題導致暴力”三者之間的內在聯系。正是后工業社會中科技理性主宰的生活方式和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生產方式相結合、科技理性為主導的思維模式與行為方式相結合,才造成了生態災難和暴力。
德里羅;《白噪音》;科技理性
從18—19世紀的資產階級工業革命到20世紀科學技術突飛猛進的發展,再到二戰以后所謂的“后工業化”社會,我們看到科技話語準則在賦予社會話語合理性的過程中日益上升,以至達到了主宰的地位。隨著科學技術對社會作用的日益增加,逐步形成了一種科學研究和圍繞技術實踐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方式,形成了一種世界觀和方法論,可稱為科技理性。“科技理性是一種主—客兩分的對象性思維方式,具有用數學符號定量化地闡釋自然的特點,即精確性;追求效益的最大化,具有功利性;還有一種對客體探求的無限擴張的傾向;而且,科技理性是觀念性與行為性的統一。”[1]科技理性主宰的工業文明雖然為人們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物質財富,但也帶來了諸多問題,如:人與自然的關系遭到破壞,人與人也日漸疏離,人們在享受富足的物質生活的同時卻精神空虛、倫理道德缺失。
一些西方思想家一直關注科技異化的問題,認為科技理性及科學技術造成了現代社會的困境和危機,如海德格爾曾寫道:“無論承認與否,技術對我們的制約和束縛無處不在。”技術對人實際的威脅“已經影響到人的本質”[2]。西方文學家從瑪麗·雪萊到當代美國作家品欽、德里羅都一直關注科技對人類社會的影響,并將其藝術化。美國意大利裔作家唐·德里羅1985年發表的小說《白噪音》所展現的美國社會中,技術“不僅成為彌漫的、致命的威脅,而且更重要的是,已經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存在模式和思維方式”[3]。德里羅在該小說中藝術地再現了20世紀80年代初后現代美國社會中以科技理性為主導的思維和行為方式。小說的三部分——(1)“波與輻射”;(2)“空中毒物事件”;(3)“‘戴樂爾’鬧劇”——從文本結構上清晰表現了作者對美國后現代社會中的問題所作的細致觀察,展現了其內在邏輯,即:(1)“充滿波與輻射的高科技生活方式”;(2)“工業生產造成生態災難”;(3)“用高科技解決人的問題導致暴力”,這三者之間存在內在的緊密聯系。與文本結構相應,作品中對科技理性的質疑也從三個方面體現出來:第一,質疑科技理性主宰的美國后工業社會中人們的生活方式;第二,質疑科技理性主宰下和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生產方式;第三,質疑以科技理性為主導的思維方式來解決一切問題。讀者可以領悟到德里羅對現代科技發展的憂慮,清晰聽到作家在該作品中對科技理性質疑的強音。
第一部分標題為“波與輻射”,主要講述山上學院希特勒研究系主任杰克·格拉迪尼教授和他的第三任妻子芭比特以及各自前婚所生的孩子們一家六口的一些生活瑣事,展現了20世紀80年代美國社會中典型中產階級的生活方式。在家里,各種高科技產品、現代化的家用設施應有盡有,收音機、電視機、洗衣機、洗碗機、烘干機、微波爐、垃圾壓縮機、煙霧警報器等等。人們在科技的突飛猛進中享受著富裕、舒適的生活,獲得了所謂人的自由和解放。在這樣的后工業化社會,消費主義盛行。杰克一家經常去超市購物,通過購物,他感到心滿意足:“我似乎覺得,芭比特和我所買的一大堆品種繁多的東西、裝得滿滿的袋子,表明了我們的富足;看看這重量、體積和數量,這些熟悉的包裝設計和生動的說明文字,巨大的體積,帶有熒光閃彩售貨標簽的特價家庭用大包裝貨物,我們感到昌盛繁榮;這些產品給我們靈魂深處的安樂窩帶來安全感和滿足。”[4]21
當杰克從銀行的自動柜員機上核查存款后感到“解脫和感激的暖流”通過全身。他對銀行自動取款系統心懷感激:“這個系統賜福于我的生活。我感覺到它的支持和贊同。系統的硬件,坐落在某個遙遠城市的一間上鎖的房間里的中央處理機!多么令人愉快的交互作用!我體驗到某種深深的個人價值——但是并非金錢,絕非金錢——已經被證實和肯定。”[4]50雖然他堅決否認被證實和肯定的個人價值與金錢有關,但我們仍可以從中看到美國后現代社會的中產階級代表對物和科技的崇拜。金錢、物和技術科學不僅統治了人的物質生活,而且奴役了人的心靈。超市成為教堂,商品和技術科學成為人們頂禮膜拜的上帝。
在消費主義盛行的社會,各種商品都過度包裝。在杰克一家人的日常生活中,我們看到杰克家的餐桌上,“……全是打開的紙盒、揉皺了的錫紙、裝土豆片的閃亮亮的紙袋、包著塑料薄膜的一碗碗糊狀物、易拉罐的拉圈、彎彎曲曲的包扎繩……”[4]7由于各式各樣的包裝,人們對生活必需品的自然欲求已經擴張到對商品的崇拜和占有,文化因素滲入產品。杰克的同事默里在超市購買的普通食品和飲料都是“簡易的白色包裝”,默里對此非常欣賞:“我最喜歡的是這樣的包裝。杰克,你是對的,這是最后的先鋒派。大膽的新形式,震撼人的力量。”[4]19可見,商品消費已成為文化消費。消費主義主宰的生活方式必然依賴大規模的工業生產,同時產生大量垃圾,這意味著對自然的無限索取和擴張。
然而,技術的發展使人們舒適的生活環境威脅到人自身的安全。杰克的女兒丹尼斯和斯泰菲所在的學校疏散全部小學生,因為“孩子們頭疼,眼睛發炎,嘴巴里還有一股金屬的澀味”[4]37。調查員們認為可能有多種原因,如油漆或拋光漆、泡沫絕緣材料、電氣絕緣材料、電腦放出的射線、石棉防火材料、貨箱上的膠帶、消毒池冒出的水汽等等。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就連身穿米萊克斯服、口戴呼吸面罩、腳穿大靴子的檢查人員在用紅外探測儀對學校建筑物進行掃描時也突然倒在地上死了。這意味著用全副武裝高科技產品也無濟于事。雖然所有這些現代科技引領下的工業產品似乎使人們能夠生活在遠離危險的安樂窩里,但是作家德里羅卻敏銳地意識到這樣的安樂窩中潛在的危險,并在作品中戲劇化地將其表現出來。
此外,杰克一家生活的城市到處都是看不見的波、輻射、噪音以及污染物,危害著人的身心健康。在杰克家里,各種噪音充斥著他們的日常生活:電冰箱運轉時發出的振動聲、粉碎機的馬達聲、洗碗機和烘干機的運轉聲。電視機和收音機的聲音無處不在,充斥著整個文本,充斥著杰克一家人的生活。在超市里,“一種巨大的回蕩著的喧鬧聲——好像是在滅絕一種野獸——充斥了這里廣大的空間。”[4]92后現代社會中的技術不僅對人的物質存在產生重大影響,而且“現代技術最陰險狡詐的方面就是它或多或少對人的心理產生難以察覺的影響”[3]。人的嘈雜聲、電梯的嗡嗡聲、敲擊的鐘聲匯集在一起,沖擊著人的神經。高科技的生活方式給人們提供方便的同時,也增加了人心理的恐懼,以及死亡的偶然性。雖然現代化的超市、商城為人們提供了理想的購物場所,但老人特雷德懷爾姐弟倆卻在一個碩大的商業中心里迷了路,在一大片令人茫然和嚇人的東西中,不知所措地東游西逛,最后躲在一間廢棄不用的糕點亭子里。姐弟倆迷失和困頓在商城里四個日日夜夜的結果是姐姐格拉迪絲后來死于持續恐懼。杰克也經常感到莫名的焦慮和恐懼,在半夜從死亡的夢魘中驚醒,大汗淋漓。而芭比特則出現對死亡恐懼的持續癥狀。
即便如此,由于人們享受著高科技產品帶來的便利,所以仍然對高科技景仰膜拜。杰克的前妻特薇迪認為雖然現代旅行會遇到機械故障、惡劣天氣和恐怖主義行動等威脅,但每個小孩都應該像學游泳和滑冰一樣,年幼時就學習獨自旅行幾千英里,以便獲得自尊和思想的獨立,而且“一架飛機以音速飛行,也許是至今為人類所知的最后一種優雅的生活方式和文明舉動”[4]104。人們對這種生活方式習以為常,對伴隨著這種生活方式的各種災難司空見慣。默里所在的美國環境系的系主任阿爾豐斯談到人們對電視上的災難感興趣的原因時說:“只有災難會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我們想得到它們,依賴它們——只要它們在別處發生。這就是加利福尼亞出名的地方。泥石流、灌木林火、海岸水蝕、地震、集體屠殺,等等。我們之所以能夠在這些災難面前麻木不仁,甚至覺得好玩,是因為我們心中感到,加利福尼亞活該遭受任何一種災難。加利福尼亞人發明了生活方式的概念,光這一點就注定了他們的毀滅。”[4]72
作者借人物之口道出了各種災難的原因,人們過度消費、過度浪費,后現代人的生活方式造成自然界失去平衡,必然會引起生態災難。
小說第一部分中人物在其生活方式中隱約感到的威脅在第二部分“空中毒物事件”中具體化了。該部分講述杰克全家人在一次空中毒物事件中緊急疏散以及杰克受到尼奧丁衍生物輻射的經歷,德里羅用藝術的形式表現了高科技的工業生產所隱含的威脅。由于“致命的化學物煙霧”,杰克一家隨著車流撤離居所,步行的人們“身處曠野,緊挨他們的孩子,攜帶一切可能攜帶的物品,好像是某種古老命運的一部分,在厄運和毀滅中,與人類在荒原上苦難跋涉的整部歷史相聯系”。作者緊接著寫道:“收音機里說:“信用卡上的虹全息圖是一個陰謀,它使得持卡人產生購物欲望。”[4]135人們逃離化學毒物污染區與收音機里的話語表面上是不相關的,但作者將二者并置,暗示空中毒物事件是由無節制的消費和生產所造成的,可謂匠心獨具。正是通過各種手段(信用卡只是一個代表),工業生產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不斷創新,擴大生產,名為滿足人們的生活需要,實際超越人們生活的基本需要,制造出馬爾庫塞所謂“虛假的需要”[5],誘使人們無節制地消費。究其根源,這是由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決定的。資本的邏輯就是無休止地追求利潤,大量的生產必定需要大量的消費來支撐,而大量的生產代價便是對自然資源的無限開發和使用。
不僅如此,一些高科技工業的生產過程還會產生大量有毒物質,潛在的威脅會隨時隨地演變為生態災難。正如杰克所說:“罐裝車里的東西都是危險的。”[4]127實際上,有毒物質已經滲入到空氣和水當中。杰克的獨子海因利希雖然只有14歲,但他前額的頭發已經開始往后禿了。杰克暗自思忖:“難道他媽媽懷他時服用了某種滲透基因的藥物?我在什么地方犯了錯?難道我養育他長大的地方,附近竟是我不知道的化學物傾倒場,有夾帶工業廢料的氣流通過,可以引起頭皮退化,造成燦爛的日落?(人們說,三四十年前,這一帶的日落遠非如此精彩。)人對于歷史和自己的血統犯下的罪孽,已經被技術和每天都在悄然而至的懷著鬼胎的死亡搞得愈加復雜了。”[4]22從敘述人口中我們清晰聽到對科技理性主宰下無限制的資本主義工業生產的質疑,使讀者反思人們是否應該為了滿足眼前無限的物質需求而盲目追求科技發展、技術進步,是否應該考慮科技發展長遠的生態影響,以免產生本來目的是造福人類,結果卻毀害人類的惡果,那可就真成了瑪麗·雪萊筆下弗蘭肯斯坦的怪人。
當杰克一家被疏散到擁擠的童子軍營,海因利希有些興高采烈地對一群人演講,他的化學知識“新穎、現代”,他講到尼奧丁衍生物是殺蟲劑的副產品,“其原產品殺死蟑螂,副產品殺死其余的一切東西”。沒有人知道各種化學產品的生產過程中產生多少有毒物質,這些化學用品及其副產品進入土壤、水,也就進入了人的食物鏈,長期危害人的健康。正如海因利希所說:“它一旦滲透到土壤里去,將會在土里存活四十年,比很多人的壽命都長。五年之后,你們將在自己的衣服和食品中,也在你們家的窗戶和老虎窗之間,發現長出了多種的菌類。十年之后,你家的金屬紗門紗窗將會銹蝕,并開始變得坑坑洼洼和腐爛。壁板彎曲翹起;玻璃脆裂;寵物受傷。二十年之后你可能不得不把自己關在閣樓上,只能等待靜觀。我想從這一切中確實可以汲取教訓,去了解你們的化學用品吧。”[4]144
的確,許多工業副產品都是劇毒物質,“空中毒物事件”中化工廠泄漏的所謂“尼奧丁衍生物”是“整個兒新一代的有毒廢氣。我們所謂的最新水平,其萬億分之一的量就能讓一只耗子進入永恒狀態”[4]153。人們以科技理性為主導,一味追求技術科學的不斷創新和發展,卻忘記了高科技的工業生產依賴各種化學原料,這些在工廠里的化學物質就像火山一樣,隨時都有噴發的可能。芭比特說:“新聞節目里每天都報道一樁有毒物質的泄漏事故:致癌溶液從儲罐外溢,砷從煙囪冒出,放射污染的廢水從發電廠排放。”[4]191作者在敘事中提到電視上播放全民癌癥測試的節目,這隱喻工業生產對人與環境的負面影響,人們已經進入了一個所謂“癌癥時代”。杰克在空中毒物事件中暴露在尼奧丁衍生物中兩分半鐘,他的身體里正在生長一個星云狀團塊。他自己也意識到所有這一切都是殺蟲劑副作用的一種結果,感到他的死亡問題上有某種人為造作的東西。由此可見,敘述者或者說是作者本人已清醒認識到,高科技的工業生產已經嚴重威脅到人的健康和生命。小說第一部分中杰克和芭比特對死亡的恐懼在第二部分已經成為不得不面對死亡的現實。
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擴大生產和銷售,占領更多的市場,人們在工業生產中不斷科技創新,而不去考慮這些生產是否會影響環境,對自然造成破壞,最終破壞地球的生態平衡,結果禍及人類自身。德里羅正是通過描寫災難質疑高科技的工業生產,用藝術的形式使人深思。
科技主導的生活方式和生產方式都已成為小說中人物的存在方式,在科技理性主宰下人已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式,那就是:人祈望高科技解決一切問題,包括生態危機和人內心的焦慮和恐懼,甚至死亡。小說第三部分標題為:“‘戴樂兒’鬧劇”,主要敘述杰克得知芭比特為獲取所謂高科技抗恐懼藥物“戴樂兒”曾經與該藥物研制項目經理明克進行性交易后向明克扣動了扳機。“戴樂兒”實際是科技工具理性的象征,藥物裝在一個聚合物的薄膜套中,形狀有點兒像飛碟,是個流線型的圓片,一頭有個極小的用激光鉆的孔,“它是合成的、不可融解的、精工制造的。”[4]201藥物可以按照規定的速度在較長時期內釋放出來,完全是高科技的產物。當芭比特面對恐懼時,她想到用高科技的藥品來解決問題,因為她具有一種科學研究和圍繞技術實踐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方式。她起初認為只要把有害的癥狀分解到它最簡單的成分就可以理解它,然后分類、列表繪圖就可以使癥狀消失。她還打電話給科學家和科技作家,結果都沒有效果。后來,她應征了一條廣告,成為藥品“戴樂兒”的試驗對象。而且,為了能夠試用該藥物,她放逐了倫理、道德、情感,向研制該藥物的項目經理明克奉獻出自己的身體。芭比特認為人一生中發生的一切,都是分子在大腦某處急劇活動的結果,而且每一種情感或感覺都有其自身的神經傳遞素,她堅信“戴樂兒”是專門用以抑制大腦中與死亡恐懼有關的神經傳遞素的。按照這樣的理論,人就是“化學的神經沖動的總和”[4]219,在這種思維邏輯下,善與惡、激情、嫉妒、仇恨都成為“一團亂麻似的神經元”,而所有的罪惡都“降為細胞和分子”[4]220之后,自然也就逃脫了道德、倫理、正義的譴責。
這是科技理性表現的極致,因為醫學的對象是人,而人的心理問題更是難以用科技來解決,但芭比特卻對此藥物的作用堅信不疑,不惜用貞操來交換。可見,科技理性已深入人的頭腦,而且驅逐了人的倫理道德,在對人的異化方面大獲全勝。芭比特服藥后不僅沒有消除對死亡的恐懼,反而事與愿違,她逐漸記憶力減退,而且憂郁、茫然,雖然她竭力否認,但正如杰克所說:“你的遺忘癥是你吃藥的副作用。”[4]221不僅如此,由于出賣自己的身體,她的心理上增加了新的壓力和困惑。她訴諸于科技的行為不但沒能解決問題,反而使自己犧牲了對丈夫的忠貞,并由此引發了杰克殺人的暴力行徑。
杰克在“空中毒物事件中”暴露在尼奧丁衍生物中兩分半,當他面對死亡時,他的同事默里說:“你可以將你的信心寄托在技術上。它把你弄到這兒來,它也能把你弄出去。這就是技術的全部要旨。”[4]315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技術統治人的生活并造成死亡威脅,而人還是指望通過技術科學手段來超越死亡。面對可能出現的死亡,杰克雖然認識到“戴樂爾”在巴比特身上的副作用,但他自己仍然禁不住想起那碟形的藥片。他抱有僥幸心理,認為該藥物可能對某些人而不對另外一些人有效,希望它是尼奧丁危害物的一種有益于健康的對應物。他想象著該藥物從自己的舌頭后面打個滾,然后進入胃里。之后“藥的核心部分融解,釋放有益的化學物進入我的血液,淹沒我大腦中恐懼死亡的部分”[4]232。可以說,這種技術之上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方式在杰克頭腦中也根深蒂固。結果,杰克謀劃了向明克開槍并拿走“戴樂兒”存貨的行動,最后走向犯罪。
“戴樂兒”實際運用的失敗說明人類要想用高科技來解決“物質主義”帶來的精神問題是徒勞無益的。技術科學雖然給人類帶來了繁榮的經濟和豐裕的物質生活,但同時也破壞了人們賴以生存的自然平衡,給自然休戚相通的人類心靈和精神造成了擠壓和異化。不改變人的生活方式和科技理性思維的范式,一味地訴諸科技來解決人類的精神問題顯然是一條行不通的道路。科技并不能像人們所期望的那樣解決任何問題,缺乏道德倫理價值的判斷,最終會導致暴力。
德里羅在《白噪音》中通過描寫美國后工業社會中科技理性主宰下人們的生活方式,展現了人們無止境的物質需求和欲望,這與資本主義制度下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生產方式融為一體,這樣的生活方式和生產方式必然導致人們對高科技的崇拜以及對自然界的無盡索取。結果是,環境嚴重惡化,人類面臨深刻的生態、社會和文化危機。對社會中的個體來說,科技理性在消費社會中與功利主義價值觀相結合,便產生了物化的人格。小說中的人物沉淪于富足的物質生活,指望高科技解決所面臨的問題。但人物的經歷揭示,如果失去倫理道德價值,科技理性最終只能導致暴力和死亡。德里羅對技術決定論的質疑與現代主義對資本主義工業社會的懷疑和批判是一脈相承的,而這實際上承襲了盧梭等浪漫主義者對原始積累的批判精神。該小說對科技理性統治的社會和生活提出質疑,使我們思考倫理道德價值以及生態環境眷顧的必要性。
[1]陳芬.科技理性的價值審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20.
[2]Heidegger,Martin.The Question Concerning Technology,The Question Concerning Technology and Other Essays[C].Trans.William Lovitt.New York:Harper & Row,1977:28.
[3]Moses,Micheal Valdez.Lust Removed from Nature,New Essays on White Noise,Ed.Frank Lentricchia.Beij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7:63 -84.
[4]唐·德里羅.白噪音[M].朱葉,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2.
[5]赫伯特·馬爾庫塞.單向度的人:發達工業社會意識形態研究[M].劉繼,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6.
Don DeLillo’s Query about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Rationalism in White Noise
ZHANG Ya-p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China)
White Noise,by the American post-modern writer Don DeLillo,artistically represents the way of thinking and behavior controlled by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rationalism in post-modern American society.Set in early 80’s the 20th century,it makes the reader rethink post-modern lifestyle and question sci-tech rationalism.Structurally,the three parts of the novel——Waves and Radiation,The Airborne Toxic Event and Dylarama——correspondingly imply the lifestyle full of hi-tech appliances,biological disaster caused by industrial production,and violence resulting from resorting to hi-tech to solve all problems.The three aspects are innately related to each other.It is the combination of the lifestyle and capitalist production,and that of the techno-oriented way of thinking and behavior that lead to biological disaster and violence.
Don DeLillo;White Noise;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rationalism
I106.4
A
1001-7836(2012)01-0129-04
10.3969/j.issn.1001 -7836.2012.01.050
2011-09-16
張雅萍(1968-),女,甘肅張掖人,講師,從事英語教學及美國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