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新 曹修煜
按照環保部門公布的數據,我國水污染的總體態勢已經趨穩。環保行業已經采取了區域限批等一系列措施,但減少重度水體污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們認為,造成我國水污染程度不能逐漸降低的體制成因是沒有建立類似萊茵河那樣的全流域相互制約機制,我國至今還沒有成立一個由最下游地區牽頭的水污染防治機構。
造成我國水體深陷污染泥潭的原因,既有經濟快速增長不可避免的環境保護不力,更有諸多相關制度的制定沒有跟上經濟社會的發展。以黑龍江省主要人口聚集區和工農業所在地的松花江流域為例,雖然2005年吉林化工集團爆炸事故造成的松花江全流域性苯污染喚醒了全流域對水污染的重視,但是上游對治污依然缺少動力。有材料顯示,松花江上游化工廠的污水處理成本每噸至少1.1 元。由于吉林市對排出的化工污水數字保密,我們只好按其下游松花江枯水期時每秒250 立方米的最小環境流量匡算,吉林市的污水如果想達標排放,每天最少需資金90萬元,每年需3億元以上,這對吉林市的支柱產業吉化——這個勉強扭虧的企業來說,近乎天文數字。
從這個意義上說,吉化若想要在守法——即污水達標排放的前提下追求利潤最大化,是根本不可能的。吉化作為國有企業,既不能創造財富,更不能提供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務,反而是一個隨時可能發生——事實上是多次發生惡性事故的定時炸彈。
據悉,如何安置吉化的爭論由來已久。但不管安置吉化有多難,有關GDP、支柱產業、財政等說法均不能建立在污染河流的基礎上。只要吉林環保沒有公正可靠的監管監測手段,只要治污成本大于吉化的利稅,這樣的企業就應立刻關掉。
事實上,吉化帶來的間接損失遠不止這些。如哈爾濱市所建設的區外調水工程所花費的50多個億,其責任完全在吉化。如果穿城而過的松花江水達標,哈爾濱市何苦投巨資到180公里以外去調水?而農業灌溉、居民醫療、沿江治污等多種損失,是吉化砸鍋賣鐵也賠償不起的,只有靠它的上級中石油來承擔連帶責任了。但中石油就是再有錢,能賠償得起長期飲用松花江水的居民的生命嗎?
為了經濟、就業和穩定等多種原因不讓吉化“死掉”的后果,就是要讓下游承擔更大的經濟、就業、穩定和政治成本,下游的資產將全線縮水,“逃離松花江”就將部分地成為現實,更談不上發展了。即便是立刻讓吉化“死掉”,按國外生態修復的經驗,沒有十幾年的時間,松花江的生態會恢復嗎?
上述關于吉化與污染有關的數據,均來自2005年松花江水污染后黑龍江省級黨報的公開報道。即便是吉化有亞洲最大的污水處理廠,但迫于成本壓力,吉化能做到污水的達標排放嗎?據黑龍江省環境保護科學研究院的負責人透露:幾十年來,吉化已經泄漏了包括150多噸汞在內的多種劇毒化學物質于松花江中。這些并不是刊載于內部保密資料上的信息,足以說明松花江污染問題的嚴重性。
我們用大篇幅介紹松花江上游污染的成因及無法治理的目的,是想要論證已被吉化污染了五十多年的松花江之所以治污不力,在于松花江至今沒有建立一個類似萊茵河那樣的全流域相互制約機制,至今沒有成立由最下游地區牽頭的水污染防治機構。據我們了解,全國所有河流都沒有成立由最下游地區牽頭的水污染防治機構。
所以我們建議,為了從制度上遏制住上游不管下游的體制,我國應盡早在大江大河上建立由最下游地區牽頭的水污染防治機構。這個機構應具備以下職能和強制力:
一是關停上游長期排污企業,尤其是那些花巨資才能使污水達標排放的污染企業,徹底改變“化工企業贏利主要靠長期偷排污水來降低成本”的行業潛規則。
二是定期公布沿江公民因水污染造成的疾病成因,建立肇事者足額賠償下游病患的機制。
三是類似哈爾濱市因松花江水重金屬污染造成的改建新水源的損失,應由污染地政府承擔受害地新水源建設的成本。
四是有解決上游“真建污水處理廠但假運行”的權力,建立懲處“眾多污水處理廠只是為了應付上級檢查”的有效機制。這種懲處應包括當地環保部門和政府,要對參與排污利益鏈條的分贓者施以重罰。
五是定期公布排污費的收取數額及用途,切斷“瘋狂收費后鼓勵排污”的利益鏈條。
六是建立突發污染事故必須在當地處理的預案和問責機制,追究“幾十年來不斷發生泄漏事故的化企,將發生泄露的污染團送到下游就算勝利”的相關責任人的責任。
七是徹底改變公布污染數據就是傷害國家利益和政府形象的陳腐觀念,謹防環保部門被利益集團所恫嚇和裹脅,任何保密均不能建立在損害下游人民知情權的基礎上,徹底走出幾十年來國家利益和政府形象被既得利益集團裹脅的困境。
八是由于幾十年來造成重大污染事件的通常是大型國有化工企業,因此靠偷排污水才能勉強生存的大型國有化工企業應首先關停。作為國企,他們不但不能彌補政府在提供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務中的不足,反而成為眾矢之的的污染源,已失去了辦國企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