秫苗的影子（組詩）

竹篙

秫苗的影子

一棵秫秫苗 就是夏天的一把綠色小傘

一棵秫秫苗與另一棵秫秫苗循環下去 就構成

一個綠色的夏天 一棵秫苗的影子

就是我的父親 秫秫苗長大

父親的影子也漸漸高大

父親熱愛秋天 一次

父親從集頭上醉酒回來 和一棵

紅紅的高粱沒什么兩樣

他有力氣扛起一大捆秫頭 像扛起

自己釀造的一大壇酒 他想讓酒香

飄滿整個秋天

走過六十多個秋天的父親 沒有離開過

家鄉的黃土地 那年

秫苗的穗尚青 父親胃上的秫粒

卻紅了 他再也沒能走完那個秋天

就像失散秋天里的一縷酒香

輕輕地飄逝了

心中有愛

要愛 就愛淮河 愛淮河

邊的一座小小村莊

要愛 就愛那莊南黃土岡的

二畝三分地 愛土地上的莊稼

蔬菜 連同滋養它們的糞便 老人們

迂腐的思想

要愛 就愛耕耘那塊貧瘠土地的親人

父親背上的星辰 母親眼眶里的雨露

有一天 如果我不能繼續愛了

我就讓我的兒女 像我

給父母寫碑文一樣 將我余下的愛

刻進石頭

雨后

一陣小雨過后，沙土路上的積塵沉淀下來

我盲目的走進油菜花地，身后

沒有留下我的一個腳印。此時

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無足輕重

對大地的心胸而言，留下足跡并不重要

留下種粒更具有生命的意義

一片又一片的油菜花黃得耀眼

鳥鳴生處，墨綠的麥地鮮有的低調沉默

我站在滿眼的油菜花中間，尤其顯得不倫不類

復活

一個人就是一粒沙，生或死都是

流動著是活

沉淀了是死

城東淮河的彎處，岸邊布下一堆堆沙丘

撈沙船的機聲隆隆日夜歡叫

淮水中許多歷史人物被驚動

被挖掘，出土，紛紛上岸

也許

他們在歷史的長河里沉寂得太久

在現代人的手里又鮮活了起來

牛車

一輛牛車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落在荒園長出荒草?節令

的鞭子?再也驅不動?它

沉寂的四輪

當年?做農民的父親

總把它定做乾坤?牛鞭一響

乾坤轉動

五谷飄香……

而今?牛車在地上?父親在地下

父親墳頭的發絲長的與

牛車上的荒草多么相似

我想?這是不是他們

四季展開交流的真實話語？

綠色的郵箱

將我小小的心愿安放吧 因為你的墨綠

你的固執 你的緘默 你梨花般的心思

每一次注視 我都沉陷于陣痛

沉陷于我雪花般的癡情

我的走近 皆因為你的遠離

你的包容 我走到了今天的盡頭

仍沒能在你空洞的心肺上

種下火種

許多思念 盼望 都已化成秋水

落葉下

我 仍一個人

踽踽獨行

我不能翻譯 十一月的嘆息

我和你的緘默一樣 是不是

都在等待

一月的飛花 和雪中微笑的

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