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要評述的是“新死亡詩派”的現時寫作困境與未來的心理焦慮。在拋開詩學冠之于意向純粹的命名藝術,“死亡”確實是一個恐懼詞素,是威脅和異化了人們日常生存機制種種的可能,是和人們生活、工作、歡樂、夢想相反向的、一個“魔鬼們游戲”的地方。在此,“死亡”被提取出來,與詩結合,并且以一個流派團體的影響力出現,無疑是給這門藝術貫注了一個冒險的實驗時空和一種遭受傳統現實非議的創作行動。這同時也體現了幾位堅持“新死亡詩”寫作的詩人們突出的精神準備和勇敢的探索志向。
語詞性質之一:在于顯現
“死亡”已經成為詩歌的一種語詞,明確是促成生命現象的終極思考。人存在的四周充滿著鮮花的盛開,同時也充滿著陰暗的喧囂,生命一邊接受溫馨快樂一邊欲承受荒頹迂腐的鑿擊;在現代社會中,人生命經歷日新月異的積累和存在的延續其實是導致了“死亡”彼向的傾近;有時,死亡亦是突然的;這樣,發生在我們身上最為殘酷的事情無非是這一生命存在的“逝世”,這一“逝世”我在此稱它為“零顯現”;現時詩歌在語義上超越以往詩歌的語義指向也是這一“逝世”的焦慮的“零顯現”,即詩意的失效性。
詩和人一樣:是有生命。生命晝夜運行,終日何時?時間、觀念、精神、非精神意識,都是生命,都擁有生命的終日思考。道輝的長詩《論》體現的正是這一終日思考的生命特征?!八麄兊膬刃囊惨淹该骺梢姡?藏著流星/和那無窮無盡的白骨的長廊。我所要/幸福的形容,幻想就此恢復了一天”。內心和流星、幸福和幻想的互為觀照構成了自然的衡律,而他們和我此在的生命更多的是從飄忽不定的時空投下錯雜的陰影:“一座影子的橋(和我的燈盞),一個失修的年代/滿足的麻醉,盡頭一本書籍:人從樹上走下來”。“影子的橋”說明了行為的浮動和被掠奪性,其實自由也被瞬息虛淡,是生命的固有肉體的沉重在企及向上的輕,這也是一種異化意識的自我傷殘;一個失修的年代和最后的一本書籍都一樣窘迫,以此導致了將“樹”想象為重新誕辰的人的欲望??墒?,生命存在的事實仍然無法改變最終的宿命;來自布滿傷痕的泥土睡眠/仿佛一切行動都是為了寧靜。將這般有限的迷茫的路程思考更加透徹和短促。
風是在證實自己,她不是可以預現
的結束或開始,和我睿智的預見
——道輝《論·4》
“風”是無處不在,捉摸不定的,這和思考的生命終日主題相似;“吹動的風”?(結束或開始)和面前一個沉寂的世界,永遠潛在著一種相悖的危險——因為,任何一個事實的變化都無法從風中逃離。人存在的時空之中,風導致了分離、夢游、流亡、化學甚至虛無,風是本質地深刻地超越了人身體與想象以外的預見,風則是這一詩意失效的“零顯現”。
死亡的“零顯現”事實是“新死亡詩派”無意識中的死亡意象的體現,是語言的虛化載體。談到無意識是實指詩人在投入“新死亡時”創作中忘記了自身存在一個現實世界的一種意識還原的狀態(像是在原始的夢中)。與此沖突和反向,“新死亡詩派”詩人是從“無”出發抵達了與“遠方”、“曠野”、“高處”、“宇宙”和“內心”合二為一的極,這是生命血脈和日月光輝互為交映的所在。陽子在《紙老虎的紙》組詩中扯?。汉煤蛪膬蓚€女兒/像殘疾的小鳥望見神話/以及靜止的贊美詩;并且以極其純真的口吻囈語:我看見它小小的身體/做夢也想飛起來。何如的作為充滿神秘:木制相框開始涌動/蝴蝶被分尸/眾多的尸體合并一個姑娘(何如《生死鏡》)。林忠成的語調是略帶巫術的智慧:一滴水成為女人 以氣態的形式/飄忽不定 無魂無體 模棱兩可/有時以一團白色羽毛體飄入浴室/有時以一滴血強化世界(林忠成《動物史》)。
這種純粹上的“零顯現”完全滲入了“新死亡詩”的綱要實驗和探險的創造精神,它與朦朧詩“憂患的一代”和第三代詩人“語言的中止”比較起來明顯是多了一道焦慮終極思考的意義。
語詞性質之二:不在場
前面提出的無意識零顯現,是拋去了語言敘述,而是從純粹感官上出發的行為狀態,“不在場”在這里要擴充的是一種內在力所要觸及的妄想與靈魂的表現形式。和我們失落的反思一樣,生命意志和自由脫離于這一提示的循環邊緣。薩特自稱“不在場”是一種已經被剝奪了意識的范疇。新死亡詩在這里卻是從屬于生命自由與詩語生命激進演變的多向,是自我內部時空的推移,超入了深刻和徹底,引導自身迷信于努力并置身于純凈得一塵不染的高度。
陽子《紙老虎的紙》達到了這一高度,“我伸手抹去一片銀色/我看見星光的游魚//一個人無聲走在雷電的背后/一個人在風吹草動之間/像吃草的羚羊挽住昏暗//……我不再傾向或思想/四處都是純白”,“馬影一樣的現在/平靜的仿佛沒有”,“雨堆積我的身體/雨說:看啊/這腦袋扁平的新嫁娘/這剛剛升起的蛇和太陽”,“我在疾病中,吞食的藥片/一半塵土/一半神明工作的遺跡”,“現在是一輛雷電形狀的小木車”。很平靜很尖銳,“星光的游魚”、“傾向或思想”、“純白”、“仿佛沒有”、“雨說:看啊”、“蛇的太陽”、“藥片”和“雷電形狀的小木車”。集合著撥弄意象的超力,像是自我造成的思想時空上的起義。詩寫到這里不再是單一的象征,不再借助暗喻而引發的立體結構,更多是詩人自身意愿的用血肉組織的一系列超俗的獨白,它的出現絕對不同于現實場景的落葉、灰塵,還是一些故作顫栗的叫喊。
陽子的長詩《語言教育》一樣是在沉重意識的剝奪下表白自我的凈化,是“不在場”風格的時空濃縮?!吧竦恼Z言像我的不安/書本被吹得朝向孤獨”言意是夢幻的回聲,其實是詩人自身申明的聲息,詩人堅持著直到忘卻自己骨髓中的疼痛,忘掉了幻滅和死亡?!八鼰o法告訴我/靈魂進入黑暗/小心地守護樹木的顱蓋骨/一個禁錮的夢幻伸出墻外/我移動身態/就能觸摸到興奮的叫喊”多么純粹的企盼:夢幻還活著。這樣全面地囊括人類的理想和藝術服務的詩歌一旦被生命欲望突破它最為暴力頑強的禁錮,這將是最為本質最有意義的詩歌。
關于無知 云霞的高度將毀掉
風的一號房間紙包住秘密
靈魂的芳味掠奪現實的時刻
激動使我丟棄貓皮面具
看見青蛙捕捉蚊子
寂寞一樣濕潤無聲
此時我被我的囈語關在顫抖里面
十足的可憐者
再也辨不清盲人歌唱的自由
——陽子《語言教育》
這種用恍惚的幻象建立的詩歌傾向至理想破滅的“不在場”的詩歌事實也是一個“死亡”過渡。早在西方詩人普拉斯的詩作中就已被觸及,她經常沉浸在“吊死”、“墓穴”或“舔一滴血”及“我吃人如呼吸空氣”恐怖的氛圍詩中,詩人對于死亡意象如此淋漓盡致推崇曾經帶動了另一詩歌流派的進展,實屬世上絕無僅有。當時,像卡夫卡的小說、黑塞的小說《荒原狼》等也真切地表現了死亡的主題,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藝術的滲透與凈化。
語詞性質之三:新
“新”在這里是指語言前景,“是未來的繁衍、感知和派生”(《代序》);在特定時空下,我要特別指出的是:新死亡詩的語言真實是一種“排列的破壞”(嚴格說以往任何一位詩人都未曾寫出的“新”),當然這明顯是對外部表面、陳舊形式的翻版而言,更重要的是它也沒有排除對那些人為的極為遲鈍的模仿者的指責。
新同樣是拒絕理想主義者的懷舊心理,與此相反,“新”是死亡主題最為極端的人性沖動。
何如在她的一首題為《時代》的長詩中,接續不斷地反復的語氣暗示“自我”這一重要角度的虛化,“自我”的短暫是在她(代表精神)的重壓下“你是否把暴力塞進杯子/然后從傾聽回憶美妙的高溫之夜”。現在普遍的詩歌,都缺乏一種“精神關懷”,“精神關懷”最能代表詩人寫作詩中行使語言的個性權力。何如在《深夜上樓梯的人》指出:“‘夜晚成為一種練習。他說/黑暗還有骨灰,干凈的手勢加上愛情/他和我保持侵略的姿勢,用傾聽”;在她的另一首短詩《紙魚》中:“它把折疊的痕跡從我身上趕走/重復的話語和長度/我不出聲就是衰老,或者死去”,都是表現著“精神關懷”而致使自我手中操縱的語言產生出新鮮的精神活力。
新“語言”同時也是一種自在解脫→對于“欠缺的逃遁”的追蹤。
相似于鏡中腐敗的日月
空氣撕斷如同議事日程上
精致的活動安排
堅貞總是折騰幼稚
廉政公署是蛇的標簽
我入木三分地揭示:
“生死不過是買賣問題
用掉的貨幣是時間?!?/p>
——何如《生死鏡》
何如這種句子的運用,與陽子的“左邊是玫瑰,右邊是羽毛”同出一轍。她們一起在探索“在”的“新”方式,以及對于死亡根源的追問。寫出這樣的詩句,語言已經使她們獻身,對于“敞開”抑或“深度”,她們在努力完成最后的思考。請注意:“最后”,即是一個“新”的預示。
我另外并不否認語言接受一種時空觀念的傷害。上世紀尼采在喊出了“上帝死了”,整個神的天堂為之坍塌,直接遭受災害的是人性信仰的貶值和摧毀。明顯,這是語言對于時空觀念的暴力沖突。在自我面臨著語言所帶來的憂慮和恐懼,即任何一種可能都潛伏在黑暗的想象之中。
語詞性質之四:輕
在死亡主題的探索中語言付出的代價是極其慘重的,這同時也是一種態度批評(詩人自身在接受思想個性與潛意識流的提升)。
沉默持久的體驗亦是產生了詩歌的無語空間。舊語言被瓦解,新死亡詩歌進入存在語言的“無語”之中;這無言之輕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新死亡詩的“語詞”運用;一是新死亡詩的“氛圍”渲染。
比如下面的二行詩:
月光不敢照在他身上
一碰到月光血就沸騰
——林忠成《拆自行車》
只要是明智的詩人他在寫作中都會以極其簡潔的字面體現了瞬息的經驗→就像一個時空的轉換,輕則是對于最精確部位的把握。林忠成的《半夜高燒》前一節:“把溫度計從托兒所腋下拔出/39度,壞了,加了太多煤”,他又在他的《危機重重的夜晚》里指出:“殺機隱伏在許多人的睫毛下/一切都變快/快刀快雨,快人快話/只有生活不快”。同樣是對于瞬息轉變的最為微妙的把握,一種隱蔽物體,一旦被說出來,就變成詩人私有的思想銳器。
在受光驅逐的時空下面,“新死亡詩”的輕是顯現為一片飄浮的陰性;當我們的視線被曠闊分解,這陰性又散發為一個個跳躍的醇感官意象——像“內心黑暗”、“夢的世界”;抑或,當自我喪失于象征的誤區,這陰性之輕則又顯現為經驗過程的無規章方向。這就是我們在前面提到的存在語言的“無語”。新死亡詩的“語詞”運用和“氛圍”渲染承受著無意識限度之輕,承受著新語化結構的整改,而語言的自由動機將變作一個可以聆聽的聲息。
語詞性質之五:鳥獸
“鳥獸”意象仍然被運用于“新死亡詩”之中,這是一種比較和對抗。
道輝在長詩《論》中奇妙而變形地表現了一種鳥獸的幻影(使真鳥獸變成非鳥獸),這似乎是磨滅了“兇猛”的先鋒語言的作用?!罢Z詞的請愿,一只殘疾鳥的/外交官,它說:子彈射中閩南的眼睛”。使鳥人化,“殘疾鳥”成為“外交官”,形象地使視野的空間顯得無限地逼近;“它說”離開鳥的實寫,超出時空局限,增進了想象的感染力?!八f”讓我們聽起來仿佛觸摸到鳥在夢中囈語的體溫。“我把一個人想象成一匹馬/抑或是奔跑的豹,它生育了火光”。和前一句異曲同工,只不過是“人”“獸”之間換了位置?!吧嘶鸸狻笔拐Z言的變幻更加深入。“所有背棄方向的鳥只都融化成黎明的淚滴”。鳥在“黎明”與“方向”之間構成一個自然錯覺,是詩人一筆語詞的造化,鳥再也不是一只飛行的鳥,也不能回到陰涼的幻景之中;鳥變作另一只鳥:淚滴。淚滴,才是真鳥。
整個時空任著這種變幻的聲息充滿,并且拋棄了詩人自身欲望的目的而構造了精神上“另一片動物園”的驚人之美。“誤解是有毒的碎片/它具有神奇的魔力,無限擴大/一根風箏的長線漫長迢遙/一瓣花香彌漫了整個世界”(林小妮),在此表現了被安慰之后的一種飄游不定的危險?!跋銡忾_始/沿著一個釋放的動作/我深受這些令人暈眩的/影響 猶如無數剝裂風聲的蝶翅”(陽子),詩人在完成一個滿足的行動以前,被“暈?!庇绊懀ù嬖诘纳钐帲┊a生了沉思過程,像是“蝶翅”,顯示了自我本身的另一個超常狀態。“無限擴大就是無形的虛無/這里,那里,從高往下,甚至向上仰望/哪里都沒有一條比喻出來的朗朗通途”(林小妮),“用骷髏紡織鳥群/月亮漸漸式微、變扁”(林忠成),“黑暗是光的眼淚。會飛的/蛇吃的小果實。我被斟得滿滿的/從杯子的另一端,孵出幼獸”(何如)。于此都以詩人自身的不常規語言狀態,反向地建構鳥獸的變幻時空,促成了“新死亡詩”審美行為的濃縮度。
鳥獸和人類一樣有著自身的語言行為和思考場景。鳥獸的存在、繁衍、行動和鳥獸的最終死亡都有鳥獸自身的一個在命過程的規律?!靶滤劳鲈姟憋@示了它們的存亡狀況并加以語意感使“鳥獸”自身變為另一種意義上的“鳥獸”→直接與“鳥獸”對話后使“鳥獸”發言,無疑是變“野性”為“新死亡詩”的“恐懼”原料,而增加了新死亡詩的文本力量的參照效果。這種寫作的指向功能是很明顯的,比如:以“龍”賦予“中國人”的含義一樣,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傳播和延續,龍(最高的鳥獸)已經代替了“人”的象征與文明。這當然是一種徹底的“美學”→“詩學”→比較、演化后的作用。
語詞性質之六:神跡
靈魂和霧氣一起散發
我說出愛戴的話語折射它們
我愛戴的是海綿狀的月光
來自寬廣,和需要減免的潮濕
仿佛方向一樣享用燈盞的熄滅
以及一切正在發生的事情
——陽子《月光啊月光》
這“神跡”是詩人自身在創作中一種想象顯現向上的內在力,直接說是“語言突破”,抑或,是被波動語音暗示后對于生命狀態的徹悟。
當然,神跡的產生亦不能排除對于靈魂的提示,這個思索空間隨同歷史留傳下來至今仍然充滿著詩人們強烈的求知意識,甚至整個國際詩壇從來未停止對于“靈魂”探索的努力。人死亡以后是否存在靈魂?在宗教、神學、歷史學涉足的迷宮區域里,新死亡詩的滲入仍是有助于這個領域精神的開拓。
對于“神跡”的認可及使用幾乎是新死亡詩派主要詩人一致在挖掘“新死亡詩歌主題”的命題建立的超俗經驗?!皼]有一個人會真正的在自己的身體上駐守一生/但是身體還是身體的一半,這仿佛是語言所要/達到的。良知和天生。性愛和月亮的節日/松柏恢復的一天,我站在光撕裂的快樂/聲中。這應該是能夠照耀萬物的光呵”(道輝《論·2》),指示“光”,是“空間的言語”,是拯救。“他吮吸自己的存在:/甘甜、華美,如遠古的樂章。/撫摸著日漸發燙的靈魂/他用咒語洗凈身子,雙手發抖/空氣微微覆蓋下來/空氣下面是一張枯萎的臉”(何如《空刃》),臨及苦難、以圣人的面孔注視一切,以“新”改變“思路”。陽子的詩句:“我離開我自己,我離開/長滿藻類的臉容/一半囈語 一半奏響水的額骨/水也是天空/水 也是巨大的曠闊”,陽子和何如是新死亡詩派的女性成員,她們寫死亡詩,難免流露出偏向于女性的思考:女性→水→水也是天空。顯示了運動抗爭的巨大。
生命承受神力的經驗而使原生命轉化,生命存在的灰塵世間進入光線升散的程序,進入詩歌的空幻時空,這是新死亡詩派詩人致力于渴望建造的精神宮殿?!按禾爝M入熱淚盈眶的泥土/這是虛無演習的春天/行為上抵達教堂屋頂綠色的燃燒/另一面是地球的翅膀向上出發”(陽子《語言教育》)給自身和藝術予以幻美,詩人的語言神力在做超低時空的飛行。這在林忠成的詩句里,也被強烈的超時空愿望表達出來:“茫茫的 無人能靠近與進入 不知是哪年牧羊時丟失的/鷹是我寫給天空的最后一封信”(長詩《黑暗帶來荒涼》)詩句言意之下,生命自上升中消失,同時給生命瞬息產生的陣痛予以欣慰;這無疑也構成了語言涵指方向的寬宏。
林小妮在《異地》一詩中,一樣是對于這一“神化”時空的傾近,她在“觸摸”中把“冥想”抽動,一邊伸出戲劇化的手勢,一邊忘我地囈語:“結局像一出無需命名的老戲劇/修改不了星星的執著和沉默的分量/它們一拍兩散,了然無痕”純屬是屬于一種“稀音”玄想中困惑以后的迷惑。林忠成也是以這一“迷惑”狀態出現的,在長詩《動物史》中有這樣一句:“河岸的村莊全部亮起了燈 花花草草幸福得熱淚盈眶/黑壓壓的鳥群遮蔽了天空/此時 語言是多余的”,“渺小”與“高大”的倒置,被一個動詞“扎在”勾劃出來,顯示了詩人的想象神力。
它覺得冷。它覺得用光線
就可以殺死一個人
并不在乎墻角夢幻的泡沫
——何如《夏天》
更多的是從自然事物之間出發,是以自我的詠嘆反復給自身的急促帶來的沉思與平靜。
神跡,也在于顯現,是另一個“語言時空”神在時空的存在,需要詩人造出一個超出肉體的精神月亮(太陽);這個過程是極其漫長的,詩人必須不停地在內心發音,但他從來聽不見自己開口痛疼的聲音。
語詞性質之七:死亡反思
“死亡反思”是對于存在的提問,這提問本身也是詩人自身存在→想象出現的對象。毫無疑問,在詩人的想象運籌之下,整部作品時空將隨著“想象”的隨意性而無限地伸張→突現作品的文本性大大強過人生命本身,這當然包括事物、自然、文化、宗教、種族繁衍等等的現實變更,被詩人完成的“作品”,作品生命的強與弱、美與丑、短暫與持久,則是這個提問對象明擺著的問題。
我在這里特別指出的“死亡反思”是對于作品的評判?!靶滤劳鲈娕伞弊鳛橐恢律α扛有枰@評判的準則。我在前面提出的行節中有關“新死亡詩派”的語言結構與精神傾向只是創作中的技巧問題,是創作自身的要求,是根本符合了我們從前提出的三條“新死亡詩”的創作綱領,并且明顯有了微妙的變化與改進。但它們無法徹底說明“新死亡詩”作品中存在的全部,更不可能做到(新死亡詩派未來的變化或進展)保持著穩定信心的把握,時常感到自身焦慮和迷茫的弊端所在。“死亡反思”對于新死亡詩派作品的評判,將是起到現時作品寫作中的一種“痛疼針灸”,也即是起到了一種消解平息了焦慮語義與詩意失效的均衡作用。
反思之一:“死亡”人為的恐懼壓抑
這明顯是和現實的人們互相沖突的,被誤解和指責帶來的不足。現實中的人們認為“死亡”只是在墓地、或是殯儀館的場景之下才能夠寬容的忍受;“死亡”這個詞是現實人們最禁忌的,直接是對于生命自身破壞的刺激。現實中生存的人們不愿晴空帶來死亡的陰影,更無法容忍“死亡”進入他們平靜的日常生活、伊甸園式的文化娛樂以及他們墨守成規的傳統習慣;“死亡”這個詞的出現,使他們局促不安。這樣,他們便認為“新死亡詩”是一種恐怖事物,是不祥的,并且反過來——給它鄙視和打擊;更有甚者,指責“新死亡詩派”是一個黑派,揚言要借助強制手段及時予以剿毀(新死亡詩只是努力地探索詩歌終極的未知領域,是超越人生命自身以外藝術時空的新詩的改進和建立),這樣,“新死亡詩派”在接受評論與讀者反饋方面將被人為的誤解和指責局限起來。這將帶來了①新死亡詩派作品自由探索思想因素的受阻而趨向停滯的危險;②新死亡詩派詩人的精神受到人性壓抑而呈現了混亂、分歧與整體的對立。
反思之二:“新死亡詩派”詩人內部的避疑驚弱現象
有兩個例子說明了這一問題:一是有一主要成員不敢將“新死亡詩派”一書帶回家中,他告訴我們說懼怕“死亡”這個詞給家中帶來了不祥的征兆;一是原先有一主要成員,因為需要調升→處于社會大眾的非議和壓力,中途便自行脫離“新死亡詩派”的成員關系。這是不是詩人在寫作中自我叛逆的淺顯意識的傷害,抑或,是“死亡”這個詞,反過來為“生存”服務,詩人的生存欲望顯得更加激烈,同時,這也是“新死亡詩派”進入行為寫作的二種人性沖突的區別。我認為構成這種詩人內在詩化臆想的破裂現實存在無非來自這二個簡潔的提示:①是自我意志和藝術修養的低弱;②是人為導向社會現時功利的迷惘。
反思之三:生命死亡真實的不可體驗性
對于“死亡”的發生,存在者只能看見“死亡”,言論“死亡”,用曾經與“死亡者”經歷過的情感及種種行為哀悼或思考“現時的死亡”。真實明確的,是生者死者不可超越的界限。這樣,在“死亡”一端則顯出了迷離、神秘與虛空的無限。而存在者需要思索的也就是這一“無限”。宗教上以為“死亡”是另一個生命的造化,是自我→天堂的感召;哲學上對于“死亡”的言論是“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是普遍的規律,并且提出“靈魂”學說,進入更為深層的研究領域;在平民階層,“死亡”卻是一種民間口頭傳說的“鬼”文化,是對于人“生存時”善行惡劣而又在“陰曹地府”的一種依據評判(像一部《聊齋志異》)。
顯然,對于死亡事實的體驗,宗教→上帝,哲學→靈魂,民間傳說→鬼,這只是一種“類似”的體驗,是另一時空的轉換與自然事物的代替→是言說者(存在)在死亡以外的言說?!八劳觥敝皇撬鼈兏髯浴按~”的研究。
真正的死亡是不可體驗的,這將給“新死亡詩派”詩人的寫作帶來了現時心理障礙和生命未來未知的神秘惶惑。
以上幾個問題是我從“新死亡詩”寫作中提出的個人經驗,我的提出僅僅只是指詩人在寫作“新死亡詩”的第一手感受材料,抑或說是詩人在生存一邊想象死亡一邊只是寫作“一個神秘”的過程。→一個沒有的空間?!霸谟陲@現”→“不在場”→“新”→“輕”→“鳥獸”→“神跡”→“死亡反思”,完成的也只是作為“新死亡詩派”對于“死亡存在”現時焦慮語義與詩意失效——之間均衡思索的提問。我們目前處于環境的惡劣變化與人為的恐懼異議→我們生存的機制仍未有走出這一沖突悖逆的困惑,明確說,是我們仍然在“內心黑暗”中幻想著一個光輝燦爛的新詩歌時空?!跋苡谄溟g的世界空間會品味我們”(里爾克語),這是不是能夠幫助我們在痛苦的堅持寫作中呼吸到本在的話語,我們因為有著“新死亡詩”發出的聲息→至少是能給我們呼吸的時空增加了一些新鮮的空氣。
2012年7月修改于天讀民居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