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春華

呂冰

好畫家有兩種:一種是理性畫家,畫前先要思索,強調畫面的布局、章法,通過思考落在紙上。還有一種畫家是感性的,看到的物體以形象來思索,引發情感順手畫出來了,畫面清新靈動。作為畫家,楊春華無疑屬于后者,按照藝術評論家李小山的講法,就是“手比腦走在前面”的那一類。

楊春華是那種其貌不揚的女子,走在街上,你很可能會忽略她。其實像她這樣的女子完全可以用脂粉首飾把自己裝扮的引人注目一些,可她偏偏就那么本色著。可在畫案前,看著楊春華手里的畫筆在宣紙上飛舞,你才會漸漸看出藝術家生命本身的蓬蓬華彩。

楊春華曾笑稱自己是一個運氣很好的畫家,可能由于自己本身女性特征方面弱一點,畫面其他方面反而強了。其實藝術家到了一定境界的時候是超越性別的,好的畫家哪有男女之別。一談到女畫家往往讓人覺得她們是自娛自樂型的,除了在家里相夫教子之外,畫畫完全屬于自娛。楊春華以為這跟她們的生活狀態有關,生活中女畫家關注的是家庭、內心世界的表露,不會在社會功利上下工夫,所以一位女畫家能成功是非常難的,并不是說畫得不好。相比男畫家,這反倒成了一種優勢,女畫家可以更自如地進入一種更好的繪畫狀態。

稱楊春華為才女似乎并不過分,版畫、油畫、國畫各種繪畫形式在她的筆底川流不息,各種藝術的輕風時雨格外滋潤著她,把她的筆下功夫開啟得如花如錦。楊春華學過油畫、版畫,然后再畫水墨,在心里深處對中國畫的興趣則超過版畫,因為對她而言毛筆可以記錄觸動心靈最初的感覺,直接而生動。在學院里楊春華學習的專業是版畫,技法性強。這兩個畫種同樣讓她著迷,但只要能表達心中隨意的、隨緣的、放松的狀態,用什么形式畫畫對她來說顯得并不重要。

這種隨意放松的創作狀態恰恰是楊春華一直看重和追求的,看楊春華作畫,她的線來得極其隨意,法度好像被遠遠地拋到上邊。畫人物時,那輕羅的裙幔被她一筆一筆慢慢地穿到古典美人兒的身上時,你一開始根本就看不出她勾的是什么線,她筆下的線又不是畫譜上習見的線。分析楊春華的畫,你總覺得她和傳統不即不離,似又不似。

楊春華用筆比較隨意,用墨幾乎也是在不經意中完成,而設色可說是她的絕活。在別人手里早成了廢品的畫,在她筆下卻成為精品。楊春華常常在一張畫上折騰無數遍,最后的效果竟然不錯,她說她根本無意識這么做,全憑感覺,如果感覺需要,就一遍遍地加墨加色,并且沖沖洗洗,畫面沒有因為遍數多而變臟。近些年,楊春華開始注意起造型問題,這是她原先較弱的一面,造型在整個畫面的結構上舉足輕重,許多畫家不過這個關,以為逸筆草草,不求形似就叫做寫意畫,完全是誤解,或者,是典型的懶惰的表現,寫意畫的造型要求更精妙地提煉,要求更簡捷的概括,是一種提升層次的覺悟。筆墨、造型、布局,一樣也不能少。至于精神性,境界和格調之類,要看一個人的素養,需要幾十年時間的積累,比起具體的技巧要難得多,自然,它又是通過技巧得以體現,兩者的相輔相成關系,要在長期的實踐中一點一點慢慢解決。

在楊春華的畫中,你似乎找不到傳統的技巧和符號。技巧是什么?符號又是什么?國畫和任何的畫都是技巧的又不是技巧的,對此楊春華深得個中三昧。好像是,她不要那些線和色彩來表現自己的心里所想;倒好像是,她的心情和種種想法排遣著色彩和線條,一種是從外到內,由色彩和線條漸漸把自己心情敘說出來;一種是從內到外,心情在排遣色彩色線條。

楊春華的畫是詩情的,主觀因素濃重的,是心相,而不是外相,但這心相又抽象到讓人莫名其妙,所以她的畫上衣衫依然是衣衫,鏡臺依然是鏡臺,那美女子正在那里“照花前后鏡”地梳妝。看她的畫,解得開,滿幅卻又只是色彩和線條,這是畫的真正魅人處,是讀畫的津梁所在。

楊春華的畫被歸到新文人畫里,即在繼承傳統文人畫對筆墨的追求的同時又融入當代人現實的切身感受,所以楊春華心中對傳統仍秉持敬重的態度,尤其是筆墨的研究。只不過筆墨在楊春華這里有了新的含義。傳統中國畫歷來墨分五色,通過干濕濃淡表達五彩,墨中的五色等于是自然界中五彩的高度概括,所以傳統文人畫極少用色,而楊春華的畫則五彩斑斕,她希望在現代社會用五彩的顏色尋找這種墨韻,有傳統韻味,還要和周圍的顏色融合,這也算是她在中國畫上有一點點創新。古人的顏色用得高級,用得少但表達內容豐富,楊春華則是想用現在豐富的色彩表達單一的語言。楊春華有一方閑章:“好(hao)顏色”,是同為畫家的好友朱新建所刻,為什么講“好顏色”,就是通過顏色找到墨韻的感覺,這也是楊春華在水墨藝術上的最大追求。

楊春華喜歡畫美女,在她理解覺得女人美是一種態度,這種態度也是一種心態。女人整天生活態度好,慵慵懶懶,體態豐滿,這樣的女人是很美的,跟男性的陽剛之氣形成一種對比。現實生活中楊春華很忙碌,心里深處向往懶散的境界,希望通過畫來表達生活中達不到的事情。也希望別人看到她的畫能夠看得輕松。所以楊春華畫中的美女大都嫵媚慵懶,這樣一種“美女”,在生活上你可能見不到,但卻稱得上真正意義上的“美人”。但也有人會不喜歡,世事如此,你想讓每個人都喜滋滋地喜歡你,那也許你是病得不輕。如果你想人人都來喜歡你的藝術,那你的藝術很可能不倫不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