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星

做科學研究也是一種探險,每天都是新的。觀察自然界的現象,尋找自然科學的真相,永遠被好奇心追著走:下一步我又會遇見怎樣的奇跡?
無論是否入選“霍華德?休斯醫學研究所首屆國際青年科學家獎”,都不會妨礙42歲的女科學家王曉晨時常問自己:大腦如何發揮功能?人為什么會生病?我們為何日漸老去?
在用科學探索人的終極命題的路上,最困擾這位生物學博士的,是有關凋亡細胞的問題:凋亡細胞的信號是什么?這些凋亡細胞如何被識別?它們被吞噬細胞吞噬后,面臨怎樣的命運?
求解這個難題,她已經花了10多年時間,也從實驗室的學生成長為獨立研究的“掌門人”。
到目前為止,這位青年女科學家仍然不滿意自己所給出的答案,因為“自然科學需要發現,現在所看到的圖景,遠遠只是‘冰山一角,只要對科研還有一絲興趣,我都會堅持探索”。
“有韌性、沉得住寂寞、不輕言放棄,真像一位科學女俠”——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所長王曉東如此評價他的這位同事。
好奇——與人溝通“不夠主動”,對細胞間的溝通“魂牽夢縈”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王曉晨不太健談,常常是人群中最安靜的那一位。
也是這位自稱“不愛與陌生人說話”的科學家,向初次相見的記者介紹自己關注了十余年的凋亡細胞,卻有如談起老友般滔滔不絕。
她的實驗室利用秀麗隱桿線蟲作為模式動物,運用遺傳學、細胞生物學和生化的方法研究凋亡細胞清除的分子機制。“凋亡細胞發出信號—吞噬細胞進行識別—凋亡細胞被吞噬—凋亡細胞被降解”,王曉晨的所有心血都傾注在這個看似簡單卻異常復雜的生物學過程中。
同樣,這位自稱與人溝通“不夠主動”的科學家,卻對細胞與細胞之間的溝通“魂牽夢縈”。“對死細胞清除的障礙會引起諸如癌癥、哮喘、帕金森病、類風濕性關節炎、狼瘡等炎癥疾病和自身免疫紊亂”;“在顯微鏡下,觀察細胞與細胞之間如何發出信號,如何傳遞信息,本身是很有意思的生物學過程”;……
重要、有趣、可行——對于投入10余年心血的研究項目,王曉晨的選擇標準很簡單。
第一次在顯微鏡下看到有如凸起紐扣狀的凋亡細胞向她“打招呼”;第一次目睹分泌蛋白一手拉著凋亡細胞,一手牽著吞噬細胞,向她“眨眼微笑”;第一次為凋亡細胞染色,監視著磷脂酰絲氨酸偷偷“翻墻”到細胞膜外側……
被探索和發現的喜悅充盈,科研還枯燥嗎?這位曾在中學時夢想做記者,探究社會真相的女科學家總是笑著回答:“做科學研究也是一種探險,每天都是新的,觀察自然界的現象,尋找自然科學的真相,永遠被好奇心追著走:下一步我又會遇見怎樣的奇跡?”
毅力——哪怕只剩一個方法,也要堅持做下去
獲2002年諾貝爾獎的英國科學家約翰?蘇爾斯頓,曾在顯微鏡下對秀麗隱桿線蟲的細胞逐一進行觀察和記錄,描繪了完整的細胞圖譜,“這種毅力實在令人敬佩。”王曉晨感嘆并將之作為自己的榜樣。
“只要認準了,相信命題重要,方法可行,就不能輕言放棄,必須專注和堅持。”王曉晨說。
2006年,她在美國完成博士后研究,在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創建自己的實驗室,專注于研究凋亡細胞的清除機制。在此前的15年里,科學家已找到在凋亡細胞清除過程中發揮功能的8個基因。
王曉晨堅持認為“里面一定還有新東西”。王曉東雖然被這位女將的韌性所感染,卻不得不“友情暗示”:有時也要懂得適當放棄。有朋友甚至直接給她貼標簽“挺固執的”。但最終,她和團隊發現了6個之前未被發現的調控凋亡細胞清除的基因。
成功是1%,失敗卻是99%。實驗失敗時,王曉晨也會失落和沮喪,“曾在一天內發現三個假設都不成立,真是大噩耗”。但是,回家待一天,干些其他事,讓腦袋放空,隔天回來便重新神采奕奕。“研究不如想象中完美和容易,但我從未想過放棄這行,哪怕只剩一個方法,也要做下去。”
興趣——興趣需要“加油”,越自信越成功
霍華德?休斯醫學研究所是國際知名的生命科學研究機構,對于這份肯定,王曉晨很高興,“這表示它承認我在做有意思、很獨特、有發展潛力的工作”。
在王曉晨的“快樂科學”法則里,探索的興趣十分重要。培養實驗室的學生們,她從不苦口婆心或拼命加壓,她只是告訴他們,這行足夠苦,不要為了堅持而堅持,認真問自己“是否對研究工作本身感興趣,而非只對和研究相關的東西感興趣,比如論文、金錢或名利”,因為“只有真正得到探索的樂趣,才能一直做下去”。
興趣能否支撐十年如一日的科研工作?王曉晨的回答是:不能,必須要為興趣“加油”。“要讓年輕科研人員認識到,科學發現是多么有意思,越做得好,才能越激發興趣”。
1999年,王曉晨赴美國科羅拉多大學分子與細胞發育生物學系進行博士后研究,所做的研究在凋亡細胞領域里非常前沿,“我再也不覺得自己是跟著別人的腳步,我們的發現,就是這個領域的最新成果;我們的下一步,就是在做最新的探索”。
王曉晨坦言,這種在尖端“沖浪”的滿足感,對于“保鮮”自己的科學探究興趣,至關重要,“要讓我們的學生認識到,自己做的研究不比國外同行差,才能進入‘越自信,越成功的良性循環”。
王曉晨忘不了美國實驗室里的一張試驗臺。它專屬一位老教授——淹沒在人堆里就很難被認出來的老先生,一輩子熱衷于做研究,在34歲時成為最年輕的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直到退休,還在別人的實驗室為自己留下了一方天地。
“他讓我真正認識到什么叫‘科學的樂趣”,無數次,王曉晨也會問自己:什么時候停下來?
“只要還能從科學中感受到快樂,就一直走下去。”這是她的回答。(原載《人民日報》圖片由王曉晨本人提供)
檔案
王曉晨,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高級研究員,1992年獲山東大學微生物學系微生物學士,1999年獲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植物基因工程和蛋白質工程國家重點實驗室博士,1998年至1999年在比利時根特大學/佛蘭德斯生物科技研究所訪問,1999年至2006年在美國科羅拉多大學分子與細胞發育生物學系進行博士后研究,2012年獲霍華德?休斯醫學研究所首屆國際青年科學家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