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晴
時至夏日,粉嫩的蠶豆花兒也抖落了她美麗的花瓣,結出了一個個飽滿的厚實的豆莢子,此時的蠶豆,最是鮮嫩不過的了。
江南這邊,農人愛在田埂斜溜上有序地植上一排又一排的蠶豆植株,不挑地兒的蠶豆竟也長得茂密從容。仔細剝開厚厚的豆莢子,嫩綠色的蠶豆便活躍地跳到你的眼前,卻又是如此乖巧妥帖地睡在一個個豆莢房子里,直叫人想起古老童話中那位溫秀明麗的豌豆公主。
晨起,生活在城鄉近郊的農人們便勤快地兜起一網袋新摘的蠶豆莢坐攤販賣了,揀選三四塊錢的蠶豆,往往能裝上一大袋子帶回家。用竹淘籮盛上這些鮮嫩的蠶豆,母親就愛打開家門,搭出一把小板凳,順手帶上一只貼花白瓷碗,命稚時的我安靜地坐著剝豆。不知道江南這邊的孩子們是否都曾擁有這樣的剝豆記憶,總之,當后來自己看魯迅先生的《祝福》時,總對祥林嫂拎著一籃豆讓阿毛坐在門檻上剝豆的情節倍感親切。
每當這時,家里的飯桌上便會添幾道用蠶豆烹制的家常菜,像是雪里蕻炒蠶豆、韭菜苗燒蠶豆、干鍋煎蠶豆、瓠瓜絲蠶豆羹等。蠶豆是最好配菜的了,因為老蠶豆口感沙綿軟爛,所以適宜調羹燜燉,而新上市的蠶豆則脆嫩細滑,油鹽煎炒最合適不過,所以,無論是哪種煎炸烹炒,蠶豆都適宜取用。而在所有的蠶豆菜里,最令我癡迷的,還是那道咸肉蠶豆飯。
前些時日,揀了一部去年TVB的臺慶劇《公主嫁到》來看,看著里面陳豪飾演的駙馬沖公主要求考究地備飯時嚷嚷道:“煮飯呢可不能隨便了事,要七成香米,兩成糙米,一成黏米,不要井水,要溪水,飯要三蒸三烤,第三烤才好放肉……”,言之鑿鑿的腔調令人忍俊不禁,隨之轉念又想到自己少時傍在母親的身邊,看著她頗費心思地挑選了糯米與粳米預先浸泡在清水之中告訴我:“只有四分糯米配上六分粳米,這樣做出來的蠶豆飯,才能口感綿軟有嚼勁,又與立夏當季的蠶豆同鍋燜熟,合在一道,糯滑可口。”這樣的親親言傳,謹身相授的片段,怕是要印到我骨血深處,說不定在未來的某個片段中,我也會用母親那般的心意、那般的語氣,將一個個關于烹制蠶豆飯的小竅門款款地道出呢。
取一塊上好的五花咸肉,油脂部分可以多一些。用刀將咸肉塊均勻地碎成連肉帶皮的小塊,按著山村土法來做,就開旺火,在鍋底輕輕舀上半勺菜油,將咸肉塊放入熱油煎炸,吱吱的煎炸聲誘人地響起,就漸漸改為小火,用平鏟輕壓肉塊,將五花油脂部分的油潷取出來,瀝干肉上的油脂,將肉塊撈出備用。取干凈的粳米和糯米,按六分粳米和四分糯米的比例入油鍋輕輕翻炒,使每一粒米都被咸肉油脂浸泡。大火稍稍翻炒炸香之后,天然米香便與陳年咸肉特有的清新熏腌味美妙地融合起來,而獨特的油脂又經火浸入米粒表面,而合適的火力又使每顆米粒得以稍稍炸起膨脹,如此,等到入水經飯鍋燜煮出來后,其香絕倫。將米撈出,取用同樣的一部分咸肉油,用來煸炒蠶豆瓣,為了保持蠶豆的原汁原味,建議不加任何香料與調味料。
米、肉和蠶豆都準備齊全了,就把炒過的米粒放入飯鍋,注入開水使之沒過米粒,然后放入煸炒過的咸肉,最后是過油的蠶豆瓣。不用急于蓋起鍋蓋煮飯,此時,就讓咸肉與蠶豆特有的味道慢慢地釋放到水米混合物中,而炒過的米粒也在開水的浸泡中慢慢地舒張其米粒特有的黏糯性。根據各人的口味加入適量鹽巴。因為咸肉的緣故,所以放鹽需謹慎甚至不放。浸泡十分鐘之后,便可以蓋上鍋蓋燜制了。將食用時將豆瓣、咸肉與米粒均勻翻動,使三者充分黏合。盛裝的時候,若是選用景德鎮的青花紋瓷碗和調羹,配上簡單的竹筷或潔白的牙箸,那就再好不過了。淡黃色的米粒,焦紅的咸肉丁,又有綠色的豆瓣穿梭其間,觀之怡情。濃郁的雙合米香,油潤的煎熏肉味,還有蠶豆香氣,品之實則悅心。怡情悅心,又雅合時令,取節令之物,應時感氣,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