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與卷毛

水無痕

杜英雄名英雄，他也很想做英雄。在被他的第十八任女朋友穿著高跟鞋踹了后，除了在小腿上留下一塊紫青的傷疤外，終于多留下了一只卷毛土狗，是三個月前杜英雄的前女友從大街上收容過來的，比起前十七次分手，他確實進步很大。

在經過十八次的痛苦后，有一次上廁所，他偶然間看到一條標語“最好的突圍辦法是沖鋒”。根據這一真理，他意外的得出了另外一個結論：最好的防甩辦法就是反甩。

可惜他的第十八任女友已經甩了他，現在又沒有辦法再找一個來甩，于是他決定甩掉前任女友的狗，甩了她的狗也就等于甩了她，杜英雄在心里這么想。

杜英雄這次是說干就干，少有的雷厲風行。他平時看鄰居王大爺家的小京巴，只要王大爺對著它一磨刀，小狗飛也似的就不見了。杜英雄心說：“我也不趕你，要你自己跑。”他也找來一把平時砍骨頭的大菜刀在他的卷毛狗面前磨了起來，直到把一把銹跡斑斑的菜刀磨得兩面都錚光發亮了，他的那只卷毛卻依著他的小腿睡著了。杜英雄用腳碰了碰卷毛，說：“唉，我在磨刀準備殺你呢！”卷毛睜開睡眼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瞧那意思，假如它會說話，說的肯定是：“哥睡覺呢！別有事沒事瞎咋呼。”

杜英雄不得不承認這次是失敗了。吃過晚飯后，他帶著磨得發亮的刀去找王大爺請教：“為什么你的小京巴只要一看人磨刀就跑？”王大爺聽完后，豹眼一睜，一伸手脫掉了上衣，露出胸口上巴掌大的一塊護心毛，把刀在手臂上試了試，割起手上的黑毛來刷刷的。“嗯，不錯，很快。卷毛呢？帶過來吧！”

杜英雄忙說他不是要殺卷毛，是要嚇跑它。王大爺說他也不是要殺卷毛，是要教杜英雄怎樣讓卷毛害怕。王大爺邊說著話，邊把手伸進了一個籠子里，里邊有一只早晨剛從市場買回來的活雞。王大爺只一把，那只雞就叫不出聲來了，拿過來放到菜板上一刀下去，血“哧”的一聲就噴出來了，雞頭骨碌碌滾到了一邊。

杜英雄扭頭就往回走，邊走邊說：“大爺，我暈血，刀先放你那里吧，我隔兩天再來拿。”

看來嚇跑卷毛這一招是不管用了，杜英雄決定把卷毛帶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像丟垃圾一樣地把它丟了。臨丟它之前，他都想好了，連拜拜都不跟卷毛說一聲，要不怎么叫徹底的與前女友斷絕關系呢？

到周末的時候，杜英雄找來一條狗鏈子，把卷毛拴了，一人一狗就開始往城外走去。可走著走著，卷毛就跑到他的前面去了，變成了卷毛領著杜英雄往荒郊野外跑，要找個沒人的地方把他給丟了。

人甩人，杜英雄認了，狗甩人，天理何在？他甩開兩腿就追，卷毛卻是邁開四爪就跑。跑著跑著，卷毛脖子上的鏈子也斷了，杜英雄更是七竅生煙，嘴里都快冒出火來了。卷毛卻像是有意逗著他，總離著他不遠不近的距離，杜英雄累了，停下來喘口氣，卷毛也坐下來，把舌頭伸了出來，對著杜英雄直瞪眼。

連狗都來欺負他，杜英雄咬牙切齒——此仇不報非英雄。他爬起來集聚力氣朝卷毛撲去，卷毛靈敏地躲了開去。連續幾個回合，都撲了空，杜英雄坐了下來，一臉無助。又想起了前女友，那時的他就差俯下身來給她舔腳指頭了，滿以為有付出就有回報，結果是被戲耍夠了，她挖一個坑，他跳下去，她在上面看都不看他一眼，拍拍手，走人啦。

今天，連她留下來的狗都不把他當一回事兒，杜英雄眼睛都綠了，嘴里“嗬嗬”地叫著仿佛就要吃了卷毛一般，更加玩命地撲它。

卷毛卻是越來越歡，好久沒有人陪它這么玩了，這次才算盡興，于是它表演得更加賣力了。

最后一次，杜英雄瞅準了一個機會，心說這次我看你往哪兒跑，張開雙臂血紅著眼向卷毛撲去，沒想到還是差了一點。他撲了一嘴的狗毛，卷毛怪叫一聲已躥到自己前面去了。杜英雄正想爬起來再往前追，就發覺身體在往下沉，還沒來得及往四周細看地形，就掉到一個坑里去了。

原來這是郊外農民存糞的坑，上面隨便蓋了點東西作掩飾，卷毛的身體輕，從上面跑過去沒事，杜英雄這一大扇身體壓上去，馬上就塌方了，好在里邊不深，都是陳年舊貨。他再次上岸，褲管上多了不少“黃金”。

更令杜英雄沒有想到的是，他迷路了，追了半天卷毛，連到了哪都不知道了。這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要倒霉放屁都砸腳后跟。

微風一吹，滿身的臭味，杜英雄終于淚奔了。此時卷毛也不知道跑到哪兒躲著去了，只剩他一個人四顧茫然。眼看已經到了中午，他的肚子開始咕咕地直叫，他想找個人問問路，四周看了看，連個人影都沒有。

就在杜英雄六神無主的時候，突然旁邊雜草叢中傳來了“嗚嗚”之聲，是卷毛。它剛才讓杜英雄那一撲嚇怕了，鉆到草叢里躲了起來。隔了好一陣子看杜英雄沒有動靜，又匍匐著爬出來，夾著尾巴討好他。

經過這一折騰，杜英雄只覺萬念俱空，再也沒有心思去教訓卷毛了。那天是卷毛把他帶回家的，一路上他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卷毛反倒成了指路的明燈。

回到家里已經是晚上了，卷毛隨便吃了點狗糧，回到窩里睡下了。杜英雄把身上的衣服、褲子全換了下來扔了，他不想再洗，也不想吃飯，又累又困，倒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回想這些年，一事無成，連她留下來的一只狗都斗不過，難怪她走的時候那么的義無反顧，連頭都不回一次，想想自己如此窩囊，還不如死了算了。

杜英雄走進廚房去拿了一把刀，在自己的身上還算致命的地方，橫七豎八地比劃了幾十次，他這才發覺，一個人連死都需要勇氣。他頹然地放下菜刀，卻不小心刀掉了下來，把腳指頭劃破了長長的一條口子。他大聲地叫著痛，沒有一個人出來，恐怕是連卷毛都睡著了，只有慘叫在四壁回蕩。

他翻箱倒柜地終于找著了紅藥水和幾片創可貼，把血總算止住了。躺回床上去更是睡不著了，肚子又開始餓了起來，他接著起來找東西吃。

那一夜一直折騰到凌晨三四點鐘，他終于有些困意了，迷迷糊糊中剛睡過去，就感覺腿上一陣鉆心地疼痛，睜眼一瞧，卷毛正咬他呢。他當時做了這輩子最勇敢的一件事，抬起一腳就把卷毛踢了出去。

杜英雄總算醒了。他的第一感覺是有什么不對勁，鼻子里有味道很不舒服，想開燈，燈已經不亮了。他找了把手電一照，才發覺廚房里濃煙滾滾，他抄起床下從公司帶來的滅火器就沖了過去。

看著被燒焦的廚房，杜英雄才覺著錯怪了卷毛。回到客廳，卷毛正在角落里直發著抖，杜英雄走過去想撫摸它一下，它的身體直發著抖，嗚嗚地叫著，顯出從未有過的害怕。

杜英雄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卷毛抱到了懷里。此時他才明白，這輩子很多的東西從頭至尾都是屬于他的，是他自己，一味地去迎合別人。殊不知他在別人面前越諂媚，也就越失去自我，一個連自我都失去了的人還能留住什么呢？

天又亮了，太陽終于出來了。杜英雄牽了他的狗去樓下吃早點。看著熟悉的大樓，熟悉的面孔，杜英雄覺著生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

（責編/朱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