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艾滋病人群的貧困是艾滋病人群各類脆弱性相互作用的過程和結果,它基于艾滋病人群生理和心理的變化,由艾滋病人群的認知和行為所誘導,為艾滋病人群的社會地位、社會關系和社會權利所加劇。貧困具有傳遞的性質,艾滋病人群貧困的傳遞包括貧困范圍不斷擴展的橫向傳遞和貧困在代際之間延續的縱向傳遞。要遏制艾滋病人群貧困的生產和傳遞,必須完善社會救助制度、加大艾滋病防治知識的宣傳力度、喚醒艾滋病人群的自我發展意識,降低艾滋病人群的脆弱性是針對艾滋病人群的反貧困工作的切入點。
關鍵詞:貧困;艾滋病人群;脆弱性;反貧困
中圖分類號:C91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12)06-0140-05
國際上普遍認為艾滋病是一種窮人病。雖然貧困不會直接導致艾滋病,但無數事實說明,貧困會引發艾滋病高危行為,貧困人群較其他人群更易感染艾滋病。同時,艾滋病促發了艾滋病人群的貧困,艾滋病的蔓延導致了社會貧困問題的日益加劇。艾滋病與貧困的關系是共生互促、相互作用的。① 艾滋病人群貧困問題的研究需要深入到艾滋病人群社會生活的具體實踐中,揭示艾滋病人群貧困生產與傳遞的模式。本文試圖基于脆弱性的理論視角,通過對艾滋病人群社會生活過程的觀察和分析,揭示艾滋病人群貧困生產、傳遞的過程與機制,探尋遏制艾滋病人群貧困生產與傳遞的路徑與方法。
脆弱性是由于系統對系統內外擾動的敏感性以及缺乏應對能力從而使系統的結構和功能容易發生改變的一種屬性。它是源于系統內部的、與生俱來的一種屬性,只是當系統遭受擾動時這種屬性才表現出來。② 脆弱性主要包含三層含義:第一,它表明該系統、群體或個體存在內在的不穩定性;第二,該系統、群體或個體對外界的干擾和變化(自然的或人為的)比較敏感;第三,在外來干擾和外部環境變化的脅迫下,該系統、群體或個體易遭受某種程度的損失或損害,并且難以復原。③ 當遭遇艾滋病侵襲時,艾滋病人內部(生理和心理)、外部(環境)以及內外的互動呈現出一種失衡和不穩定狀態。這種失衡和不穩定便是艾滋病人的脆弱性,具體體現在艾滋病人的身體機能、勞動能力、社會地位、社會關系、社會權利等方面的弱勢。
貧困的概念在學術界還未形成統一界說。但一般來說,貧困首先是指處于低水平的、缺乏起碼生存資源的物質生活狀況。其次,貧困是對人的基本可行能力的剝奪。窮人表面上看是缺乏稀缺性和競爭性資產以改變生活的處境,而實質上缺少的是對這些資產的控制權利和談判能力。再次,貧困不僅僅是貧困者在物質方面處于匱乏的狀態,他們在社會權利方面也處于缺失狀態。經濟貧困是社會權利貧困的折射和表現,經濟貧困的深層原因不僅僅是各種經濟要素的不足,更重要的是社會權利的貧困,
*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艾滋病人群的貧困狀況及反貧困政策研究”(10YJC840012)、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中國本土社會工作的制度建構和創新發展研究”(10ASH006)、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和諧社會與社會轉型——以新型現代性和實踐結構的視野”(10JJD840003)的階段性成果。
當然還包括與社會權利相關的政治權利、文化權利和經濟權利的貧困。上述對于貧困界說的幾個維度是相互聯系和相互影響的,撇開極端的原生性貧困,單從以上任何一個維度來識別和理解貧困都不能觸及貧困的本質。因此,本文所指的貧困是廣義上的貧困,除包括經濟意義上的貧困之外,還包括社會、發展、文化、環境等方面的貧困。貧困不僅是一種表現,一種對生活狀態的描述,也是一種發展變化的結果。
一、艾滋病人群貧困的生產
脆弱性理論認為,系統的內部特征是系統脆弱性產生的主要、直接原因,而擾動與系統之間的相互作用使其脆弱性放大或縮小,是系統脆弱性發生變化的驅動因素,但這種驅動因素的作用是通過影響該系統內部特征而使系統的脆弱性發生改變,并最終通過系統面對擾動的敏感性以及應對能力來體現。④ 艾滋病使得艾滋病人群表現出脆弱性:由艾滋病所引發的體力不支而造成的不同程度地脫離社會的主要活動領域所產生的脆弱性;由艾滋病毒所造成的功能性或器質性病變或衰弱而產生的脆弱性;由艾滋病毒可傳染性所造成的社會關系方面的脆弱性。⑤ 艾滋病人群的貧困是艾滋病人群各類脆弱性相互作用的過程和結果。它基于艾滋病人群生理和心理的變化,由艾滋病人群的認知和行為所誘導,為艾滋病人群的社會地位、社會關系和社會權利所加劇。
(一)主導因素——生理與心理
艾滋病人群生理和心理上的脆弱性是艾滋病人群貧困產生的主導因素。艾滋病是由人類免疫缺陷病毒引起的一種慢性、致死性疾病。艾滋病給感染人群身體的各項機能帶來嚴重的傷害。隨著艾滋病病毒削弱人體免疫系統程度的日益加深,個體還極易感染機會性感染疾病。同時,艾滋病人群從知曉艾滋病病情開始,其身體、情緒、態度陷入了一種無力狀態中,身體各項機能表現出心因性的脆弱。
艾滋病生理影響的直接后果是勞動能力的削弱或喪失,這使得艾滋病人群獲取收入的途徑減少,經濟收入隨之降低,經濟貧困現象也隨之出現。同時,由疾病所產生的治療費用加深了艾滋病人群的貧困。艾滋病的診斷和治療費用高于其他嚴重疾病。據世界銀行估計,治療一例艾滋病的費用是人均國民收入的150倍。⑥ 值得一提的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從感染初期算起,要經過數年甚至長達10年或更長的潛伏期后才會發展成艾滋病病人。隨著艾滋病病情的發展,艾滋病的治療費用也在逐步上升。因此,隨著艾滋病病情的逐步加重,艾滋病患者的勞動能力逐步減弱甚至喪失,而醫療開支逐步增加,艾滋病人群的經濟貧困程度也不斷加深。
隨著艾滋病病情的發展,艾滋病患者的心理經歷著一個發展變化的過程。一般來說,從艾滋病感染初期到發病會經歷急性感染期、潛伏期、艾滋病前期、典型艾滋病期四個階段。在急性感染期和潛伏期,艾滋病感染者沒有明顯的臨床癥狀,其身體健康狀況與普通健康人無異。但在接受抗體檢查并確認為陽性時,艾滋病患者便會出現軀體不適的狀況,表現出艾滋病的臨床癥狀。這一現象的出現是由于艾滋病患者在疾病得到確認時給予了自己一種心理暗示。這種心理暗示是艾滋病人群面對艾滋病時無助和無措的反應。同時,這種心理暗示也是艾滋病人群對自身能力的一種主動剝奪,導致艾滋病人群的能力貧困,而能力的貧困勢必造成經濟的貧困。此外,艾滋病所蘊含的道德批判和譴責,使艾滋病人群產生自卑的自我意識。羞愧和負罪感讓艾滋病人群主動撤離主流生活領域,封閉自我,逐步失去在主流生活空間中的話語權,加之社會環境中社會公眾對艾滋病的誤解,艾滋病人群的關系網絡也逐漸斷裂,艾滋病人群的權利和關系也處于一種缺乏狀態。
(二)誘導因素——認知與行為
艾滋病人群對艾滋病的認知和應對艾滋病的行為是艾滋病人群貧困產生的誘導因素。在身體受到損害、心理受到創傷的基礎上,艾滋病人群對于艾滋病的認知和應對策略將艾滋病人群導向貧困。艾滋病人群對艾滋病的認知是社會公眾對艾滋病認知的反映。也就是,社會公眾如何看艾滋病,艾滋病人群便如何看待艾滋病;社會公眾如何看待艾滋病人群,艾滋病人群便以何種方式解讀自己及其思想和行為。首先,艾滋病的不可治愈性讓艾滋病人群產生了悲觀、消極的情緒。在生命不再有希望的情況下,艾滋病人群消極度日,無心改善自身的處境,經濟貧困、能力貧困、權利貧困和關系貧困逐漸顯現。其次,社會上普遍存在的對艾滋病人群的歧視和排斥等現象,使得艾滋病人群在社會的主流權力結構中被邊緣化,進而導致艾滋病人群的自我歧視、自我排斥、自我邊緣化。艾滋病人群對疾病及患病緣由的認知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該群體應對貧困、緩解貧困的能力,增加了其陷入貧困的風險。個體對疾病的消極認知直接導致了個體的消極行為,這是客觀事實,但同時,個體的消極行為也為其他因素所減輕。這里不得不提的是,艾滋病人群對于家庭角色的認知,驅使著艾滋病人群付出較患病前更多的努力。在確認自己感染艾滋病后,感染者從最初的否認、怨恨、妥協、抑郁到最終接受,心理上將經歷一段漫長反復的時期。在此過程中,染病人群也認知到自己在家庭中的責任及患病給家庭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在責任感和負疚感的驅使下艾滋病人群會傾盡所能為家人付出。艾滋病人群的角色認知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其對疾病的消極認知所帶來的消極影響,但整體來看,他們的力量對個人和家庭貧困狀況的改善顯得微乎其微。
在艾滋病人群的反貧困行動中,他們對生活的堅持和努力的態度是值得肯定的,由此我們可探尋到艾滋病人群改變的動力和激勵因素,但從艾滋病致貧角度來說,艾滋病人群采取的反貧困行為有時卻會帶來貧困的再生產。艾滋病人群為了緩解家庭經濟困難,會減少家庭開支,比如教育費用,而這種行為又會對他們的貧困產生直接影響,導致貧困的代際傳遞。這一現象為貧困者的行為理性所解釋。貧困者每一個環節上的行為理性積淀,客觀上卻導致了總體行為的“非理性”結果。⑦
(三)加強因素——社會地位
社會地位是艾滋病人群貧困的加強因素。社會地位的下降使得艾滋病人群在社會互動過程中處于弱勢。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繆爾達爾指出,發展中國家的貧困之所以是難以戰勝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不平等的社會結構”使得社會發展的每一點成果都被“掌握實際權力的上層集團”所瓜分,而下層貧困階層的“分裂又阻礙了他們為他們共同利益而促進改革的努力”。這說明,貧困不僅僅意味著個人財產的缺乏,還意味著社會地位的缺失。
艾滋病人群是在資源分配中處于劣勢,無法獲取經濟增長成果的弱勢人群。他們的實際收入和生活水平處于社會平均水平以下,因此便千方百計地改變自己的處境,大量有償獻血、商業性性交易等艾滋病高危行為就是在這一基礎上產生的。所以,艾滋病人群的貧困是與社會地位相關的。學術界通常從收入、職業和受教育程度來衡量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對于艾滋病人群而言,其社會地位最重要的衡量指標是經濟收入。艾滋病人群在感染艾滋病后失去了獲取經濟收入的身體素質,也失去了獲取經濟地位的社會機會,收入急劇減少,但是日常開支不降反增,負擔較重的家庭于是陷入了貧困的深淵。社會地位會隨著經濟地位的降低而降低,尤其是在農村,在沒有其他指標來評價一個人的社會地位時,經濟地位便成為個人社會地位的代名詞。同時,在大多數社會公眾的觀念中,艾滋病患者絕不是一個清白無辜的受害者,而是一個通過疼痛贖償其罪孽的人。于是,疾病成了對罪孽的懲罰。他們的疾病宣示了他們的罪孽,他們被打上了恥辱的標記,以一種特別嚴厲的方式在社會上被孤立,社會地位也急劇下降。社會地位的下降使得艾滋病人群在社會互動過程中處于弱勢。社會地位的下降使艾滋病人群在社會競爭中不能與他人處于同等的位置,無法公平參與社會活動,無法有效獲取資源,喪失了社會生活領域中的話語權、參與權等等。艾滋病人群的貧困以一種顯而易見的形式凸顯出來。
(四)加劇因素——社會關系
社會關系的斷裂更是加劇了艾滋病人群的貧困,使得艾滋病人群無法獲取應對貧困的資源,缺乏減貧的機會。艾滋病人群的脆弱性使得艾滋病人群的社會關系全面斷裂。家庭關系是一種最為親密的社會關系,家庭成員也成為艾滋病最先侵蝕的對象。艾滋病人群因疾病的污名性、歧視性而帶來的人際交往的脆弱性,使得有些艾滋病患者與其家庭成員的關系斷裂。經濟上的脆弱性和日常生活上的脆弱性將艾滋病人群置于社會交往的弱勢地位,而且這種弱勢地位基本上很難改變。⑧ 感染艾滋病后,艾滋病人群與組織的關系也隨之斷裂,這一過程與人際關系的斷裂是同步的,它與人際關系的斷裂一起,使艾滋病人的社會關系徹底、全面斷裂。個人與社會組織的關系是建立在個人與組織、個人與組織中的成員不斷互動的基礎上的,如果個人停止了與組織之間的互動,也就自動終止了與組織之間的關系。艾滋病的發作使艾滋病人群的日常生活有時候都難以自理,于是艾滋病人就在自己的主動封閉和社會公眾的強制排斥的雙重作用下脫離了社會組織。艾滋病人群社會關系的斷裂,使得艾滋病人群失去了外部環境的支持力量,加劇了艾滋病人群的自我消極認知,減弱了艾滋病人群自我發展的動力。
總的來說,艾滋病人群貧困的產生是艾滋病人群的生理與心理、認知與行為和社會環境互動的過程,在互動過程中,社會地位的降低、社會關系的斷裂又反作用于他們的生理與心理、認知與行為,加速了貧困的進程,加大了貧困的深度。這一過程導致艾滋病人群客觀的經濟、權利、能力、關系的貧困。從經濟狀況來說,艾滋病人群往往生活拮據;從權利上來說,艾滋病人群社會歧視和排斥的自我內化,使他們主動或被動地撤離了社會生活空間,由此逐步在家庭、社區和社會中喪失了話語權和參與權;從能力上來說,艾滋病人群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力量在社會的主流權力結構中被邊緣化、被歧視或被排斥了,其能力也在逐步弱化和喪失;從關系上來說,艾滋病人群的脆弱性,直接導致其社會關系的全面斷裂。
二、艾滋病人群貧困的傳遞
貧困具有傳遞的性質。⑨ 艾滋病人群貧困的傳遞不僅僅包括貧困范圍不斷擴展的橫向傳遞,還包括貧困在代際之間延續的縱向傳遞。
(一)艾滋病人群貧困的橫向傳遞
艾滋病是一種長波疾病。第一波是病毒的感染,第二波是發病與死亡,第三波是對家庭的打擊,第四波是社區和國家的危機。⑩ 艾滋病的影響首先表現在對個人與家庭的影響方面,其次是對社區或更大范圍區域(部門)經濟的影響,最后才是對整個社會和宏觀經濟的影響。{11} 艾滋病人群貧困現象的蔓延類似于艾滋病所產生的“后果”一樣,也是從微觀到宏觀、從個體到社會逐漸“傳染”的。疾病首先和最大的沖擊發生于個人和家庭層面。宏觀經濟的影響需要時間去呈現,宏觀影響的廣度和深度以微觀層面的影響為依據。因此,艾滋病所引發的貧困以對微觀層面的個人(家庭)影響為中心,逐步向中觀和宏觀層面的社區、區域和社會蔓延。
疾病對艾滋病感染者和病人個人的影響,首先表現為嚴重殘害感染者和病人的身體,其次就是艾滋病使得它的受害者被孤立、邊緣化。艾滋病同樣也在影響著家庭的資源和收入。首先,增加了家庭支出。家庭需要為病人支付醫療費和喪葬費用。不管家庭中哪個成員患病,都需要藥品、治療、關懷和合理的膳食。而所有的這些都需要額外的開支。若患病或死去的是家中的頂梁柱、家庭經濟收入的主要創造者,家庭將會面臨更大的沖擊。其次,減少了家庭收入。艾滋病影響的對象大多處于中青年階段,他們是家庭收入的主要創造者,他們的患病和死亡將減少家庭的勞動力。在感染者和病人長期生病以及死亡之后的這段時間,由于收入短缺,醫療費用增加,有些家庭不得不動用家里的儲蓄,以及變賣生產性資產和拆借外債,受艾滋病影響的家庭往往很快陷入貧困。第三,改變了家庭結構和家庭成員角色。艾滋病加深了貧困,奪走了孩子的父母親,產生了更多的孤兒。兒童的基本權利,比如教育、營養、健康等權利得不到保障,從而將下一代帶入更為貧窮的深淵。
社區是由無數家庭構成的生活共同體。一般來說,社區中貧困家庭越多,貧困對社區的影響也就越大。貧困的疾患家庭對于社區提出了諸多的要求,比如醫療衛生服務、社會照顧服務、經濟支持服務等等,這些需求增大了社區發展的負擔;同時,社區資源也會限制社區內家庭的反貧困活動。艾滋病對于區域社會發展的影響視該區域內艾滋病人群的數量及產生原因而定。艾滋病對社會發展的影響主要表現為艾滋病導致的勞動力的減少。就全球而言,由患病而引起的勞動力的遞減不可能影響整個勞動力市場,但在局部地區,由于有大量的艾滋病人群,將嚴重影響勞動力的供給,從而減少勞動力對經濟的貢獻。據聯合國的報告,在喀麥隆每年有6%的城市勞動力死于艾滋病,農村有4%的勞動力死于艾滋病。根據推算,由于艾滋病的流行,喀麥隆全國的GDP總量將以每年約2%的速度下降。艾滋病不僅帶給我們經濟上的災難,更給受艾滋病影響的人類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創傷和壓力。
(二)艾滋病人群貧困的縱向傳遞
艾滋病所導致的一個重要后果就是貧困的縱向傳遞——代際傳遞。艾滋病人群貧困的代際傳遞是艾滋病家庭經濟行為、社區文化、政治體制、資源、環境和貧困者個體素質等因素相互滲透、長期積累和沉淀所導致的。首先,家庭成員關系影響貧困的代際傳遞。劉易斯指出,在長期貧困的生活中,窮人形成了一整套特定的脫離社會主流文化的貧困亞文化體系。貧困文化一旦形成,便會對圈內人甚至周圍人尤其是貧困者后代產生影響,在封閉的狀態下,不斷復制著貧困。如果家庭成員間形成強烈的相互依賴和信任關系,那么家庭中的年輕一代就較易受到年老一代的影響,年輕一代在日常生活中習得年老一代的價值觀、態度和行為,從而實現貧困文化的代際傳遞。其次,針對艾滋病人群的反貧困政策所引發的艾滋病人群對于政策支持的依賴性,導致了艾滋病人群貧困的代際傳遞。再次,家庭的經濟行為導致貧困的代際傳遞。貧困最首要的表現是經濟上的貧困,艾滋病家庭緩解經濟貧困的一個很常用的方法是減少家庭子女受教育的時間,讓家庭子女提早進入社會開始工作,以獲取經濟收入,改善家庭經濟狀況。這一減貧行為限制了家庭人力資本的發展,又由于人力資本發展的限制,使得子女在就業過程中無法獲取高收入,加大了艾滋病人群家庭脫貧的難度,也使得貧困在艾滋病人群中一代一代地傳遞下去。此外,家庭結構也是影響艾滋病人群貧困及其代際傳遞的一個基本因素。艾滋病家庭中兄弟姊妹多、父母死亡或離異等,都可能導致艾滋病家庭的孩子缺乏營養和監管甚至缺乏行為榜樣等,這些因素都有可能導致貧困的代際傳遞。
三、艾滋病人群貧困的遏制
脆弱性是艾滋病人群貧困產生和傳遞的重要原因。雖然在貧困生產和傳遞過程中不同個體的脆弱性程度不盡相同,但艾滋病人群貧困產生和傳遞的機理具有一致性。艾滋病蘊含的豐富的社會內涵,使得個體一旦遭遇艾滋病,其微觀、中觀和宏觀的系統都將發生變化,從而使艾滋病患者的生理、心理和社會結構與功能發生改變,進而導致艾滋病人群貧困的產生。個體生理、心理的變化以及個體的認知與行為,這些個體內部特征是艾滋病人群脆弱性產生的主要、直接的原因,而與個體系統相互作用的社會資源、社會地位、社會關系是艾滋病人群脆弱性發生變化的驅動力。驅動力作用于個體內部特征,與艾滋病人群的各系統相互作用與影響,增強了艾滋人群對外部環境的敏感性,弱化了艾滋病人群的應對能力,艾滋病人群的貧困便得以產生。因此,降低艾滋病人群的脆弱性是針對艾滋病人群的反貧困工作的切入點。
第一,完善社會救助制度,增加艾滋病人群的經濟收入和艾滋病防治的醫療投入。艾滋病人群的貧困很難單純通過個人的努力來加以擺脫,因此需要政府和社會的幫助。完善社會救助制度,增加艾滋病人群的經濟收入,減少艾滋病人群的醫療開支,是遏制艾滋病人群貧困的有效途徑。
第二,加大對艾滋病知識的宣傳力度,動員全社會的關注與參與。由于社會公眾對艾滋病的知識還不甚了解,因此需要加大艾滋病防治知識的宣傳力度,以正確的方式、豐富的資訊幫助人們樹立對艾滋病以及艾滋病患者的正確認知,從而消除社會歧視和排斥,為艾滋病人群創造良好的生存環境。同時,要通過宣傳,倡導和動員全社會的關注,匯聚社會力量共同面對和解決艾滋病問題。
第三,喚醒艾滋病人群的自我發展意識,為艾滋病人群提供發展機會。在針對艾滋病人群的反貧困工作中,不僅要關注外部給予的支持,還需關注艾滋病人群自我發展意識的喚醒。來自于政府、社會、社區和家庭的支持能夠起很大的作用,但關鍵還在于艾滋病人群自身,如何發揮艾滋病人群在反貧困工作中的主體性是需要探究的問題。現有的來自于艾滋病人群外部的支持,不管是經濟、醫療還是精神、心理上的支持確實起到了實在的作用,但同時帶來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艾滋病人群主體性的喪失。外部的支持和幫助讓艾滋病人群萌生了依賴感,獲取了習得性的無助。所以,在針對艾滋病人群的反貧困工作中,要注意反貧困方式的轉換,實現“輸血式”扶貧到“造血式”扶貧的轉變,為艾滋病人群提供更多的發展機會。
注釋:
① 向德平、雷茜:《艾滋病感染者的社會歧視及消除策略》,《社會工作》2004年第1期。
②④ 李鶴、張平宇、程葉青:《脆弱性的概念及其評價方法》,《地理科學進展》2008年第2期。
③ 劉燕華、李秀彬主編《脆弱生態環境與可持續發展》,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第8頁。
⑤ 徐曉軍:《斷裂、重構與新生:鄂東艾滋病人的村莊社會關系研究》,《社會學研究》2009年第1期。
⑥ World Bank, Investing in Health: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1993,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3, p.16.
⑦ 周彬彬:《貧困的分布與特征》,《經濟開發論壇》1993年第2 期。
⑧ 徐曉軍、魏海濤:《鄉村潛規則的慣例化——湖北HL艾滋病村莊的實踐》,《社會主義研究》2011年第6期。
⑨ 賀巧知:《城市貧困的延續性研究》,《社會福利》2003年第5期。
⑩ 景軍:《艾滋病與鄉土中國》,金小桃和鄭曉瑛主編《聚焦中國人口健康——第三屆中國人口問題高級資訊會報告集》,中國人口出版社2006年版,第122頁。
{11} 景軍:《泰坦尼克定律:中國艾滋病風險分析》,《社會學研究》2006年第5期。
作者簡介:程玲,女,1979年生,湖北京山人,社會學博士,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講師,湖北省社會發展與社會政策研究中心研究人員,湖北武漢,430079。
(責任編輯劉龍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