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蠢欲動的青春期

豆角

班里的女孩們開始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男生們開始暗地里議論班花。他們在課堂上傳遞字條，下課后又打鬧成一團，空氣里都彌漫著旺盛的青春期荷爾蒙味道。只有小猴兒，依然那樣安靜，低頭走路，低頭說話，一有女孩子走近，立馬躲開。

小猴兒的特立獨行引起了女生的注意——冷酷的男生在哪里都有市場，何況小猴兒開始隱現出帥哥的模樣。他皮膚比女孩還白，手指比女孩還要纖細，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雖然我們住在同一個院子，但在學校里，他從不和我說話，也不正眼看我。遇到有女孩托我給他帶字條，我收下那些小字條，轉身撕碎，扔進廁所里，邊撕邊想，哼，你跩，我讓你跩！

有個女生百折不撓，在請了我N次都得不到回應之后，一咬牙把小猴兒堵在放學的路上。她氣勢洶洶地問：“你吃了我的核桃，為什么還不喜歡我？”

第二天上學時，小猴兒找到我。他終于主動和我說話了，但他說的是：“花小容，你太卑鄙了。”

我用零花錢上街稱了兩斤核桃，在眾目睽睽之下丟到小猴兒的課桌上，說：“還你！”那女生走過來說：“核桃是我的，你憑什么還給他！”我說：“你不是要給他吃嗎？”

男生們開始起哄。小猴兒窘得不行，一擺手，把核桃全掃到地上。我看了那女生一眼，得意地說：“我已經給他了啊，是他自己不要的！”

女生愣了一下，“哇”地哭了，跑出教室。小猴兒看了我一眼，蹲下身，把核桃一顆顆撿起來，一聲不吭地塞到我手里，也走出了教室。

我突然感覺鼻子一酸，沒有惡作劇得逞的快感，反倒覺得有些委屈。一個男生說：“花小容，你不會也喜歡上人家了吧？”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什么是喜歡？我不知道。春天來了，校園里的柑橘樹開花了，空氣里滿是青澀的芬芳味道。美麗告訴我，每當她看到心儀的老師走上講臺時，就開始心跳加速；只要他往她的方向看一眼，她立馬窘得臉紅起來；如果他點她回答問題，此后三天，她都像被人打了興奮劑，處于亢奮狀態。少年的感情像花兒一樣，純凈、美好。每個人都開始有秘密。我的憂傷像春天的霧一樣，每天濃一點。當班主任陰差陽錯地把我和小猴兒調到同桌時，這憂傷終于粘成一團，再也化不開。

我突然不敢看小猴兒。他嘴唇上開始出現細細的絨毛，脖上開始凸顯出小小的喉結。書上說，那是男生成熟的標志。

我們做了一年半同桌，至少有一年時間，彼此沒說一句話。

這也太不符合我花小容的性格了！其實我很想跟他說話，但不知為什么，我怕，怕他冷冰冰地回應我，怕他又跟那天一樣，對我拋出比北冰洋還冷的八個字！天知道，這八個字對我的殺傷力有多大。我的光輝形象一剎那全因為那該死的兩斤核桃轟然坍塌。我居然成了一個愛貪小便宜的人。

我要怎么跟小猴兒解釋呢？唉，我罵自己，截下那些小字條，還不是因為看不慣他跩！哼！

我不會輕易服輸，很快找到對付小猴兒的辦法。不跟我說話是吧？行，我和別人打鬧，看鬧騰不死你！我很快團結了坐在后面的面瓜和小蝴蝶——面瓜調皮得讓老師頭疼，小蝴蝶唧唧喳喳就喜歡說悄悄話。

我們嗑瓜子時，面瓜“撲撲”地朝天吐瓜子皮兒：“兄弟，真不好意思，又吐到你頭上了！”

小猴兒低眉順眼地把頭發上的瓜子皮抹掉，又看書去了。

上課時，班長高喊：“起立！坐下！”我偷偷給面瓜使個眼色。他一勾腳，讓小猴兒“吧唧”坐到地上。

我在紙上用水彩筆偷偷畫了一只烏龜，旁邊再寫五個大字：我姓王名八。我讓小蝴蝶偷偷用透明膠把它粘在小猴兒背上。小猴兒就帶著這個醒目的標簽招搖過市一上午，讓所有人都忍笑忍出了內傷。

英語課上，表演對話，老師問誰想上來，我舉手一指：“老師，他說他想——”

小猴兒不得不站起來。全班同學笑成一團，連老師都捂著嘴。小猴兒低著頭，無奈又無助地站在那里。在笑聲里，他回手扯下背上的紙，認出是我的筆跡，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是那樣孤單、落寞，還有怨恨。我的心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地疼了一下。

（李金鋒摘自《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