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宜

為了應對義和團事件,1900年,八國聯(lián)軍入侵華北。
1901年9月,清政府與八國代表簽訂了喪權(quán)辱國的《辛丑條約》。
《辛丑條約》議定,清政府賠償俄、德、法、英、美、日、意、奧八國及比、荷、西、葡、瑞典和挪威六“受害國”軍費、損失費4億5000萬兩白銀,是為“庚子賠款”。
在山西的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積極籌劃,利用庚子賠款的一部分,建立了山西大學堂。山西大學堂與清華大學、復旦大學一起,成為中國最早的三大學堂之一。
一、基督教成為殖民主義手中擴張的工具,神圣的十字架被染上了一層厚厚的殖民主義的毒素
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經(jīng)歷了一場重大社會變革。1840年之后,西方用堅船利炮打開了中國自清軍入關以來閉鎖的國門。西方的文化思想與生活、生產(chǎn)方式迅速傳入中國,這不僅僅為中國加速步入近現(xiàn)代道路開辟了新篇章,也為西方在華掠奪生產(chǎn)原料、開辟市場,傳播宗教與文化開啟了新紀元。
其中,傳教士作為傳播的媒介載體、西方在中國的代表,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因其宗教理想與當時的政治背景相互結(jié)合,其身份變得極其特殊。“作為具有強烈普世意識和拯救人類愿望的宗教意識形態(tài),基督教成為殖民主義手中擴張的工具,神圣的十字架被染上了一層厚厚的殖民主義的毒素。”
傳教士欺壓百姓的例子屢見不鮮。于是,19世紀末爆發(fā)了震驚世界的義和團運動。山西也發(fā)生了殺死傳教士和教民的山西教案。
為了應對義和團事件,1900年,以英、美、法、日、俄為首的八國組織聯(lián)軍入侵華北。1901年9月,清政府與八國代表簽訂了喪權(quán)辱國的《辛丑條約》。《辛丑條約》第六款議定,清政府賠償俄、德、法、英、美、日、意、奧八國及比、荷、西、葡、瑞典和挪威六“受害國”軍費、損失費4億5000萬兩白銀,賠款的期限為1902年至1940年,年息4厘,本息合計為9億8000萬兩,是為“庚子賠款”。
二、李提摩太向英方提出,從庚子賠款中拿出50萬兩返還山西,用于建立一所西式大學,以“克服人們的無知和迷信——這種無知和迷信正是導致對外國人的屠殺的主要原因”
李提摩太于1845年出生在英國一個叫弗迪蘭的小村子里,他家境貧寒,父母都是虔誠的基督徒,家庭宗教氣氛十分濃厚。李提摩太的家庭世世代代都是鐵匠、農(nóng)民,這培養(yǎng)了李提摩太樸實的生活作風和正直的秉性,他也繼承了前輩強健的體魄和堅毅的性格。這樣的出身與家庭環(huán)境,成就了李提摩太狂熱的宗教熱情以及靈活務實的傳教風格。
1868年,已成為浸禮會教徒的李提摩太被具有耶穌精神的傳教計劃所感動,抱著“天下猶一家,四海皆兄弟”的宗教宗旨,上書浸禮會,立志赴中國傳教布道。1870年,李提摩太來到中國,最初在山東、東北一帶傳教。
1876年至1879年,中國華北地區(qū)發(fā)生了一場特大旱災。在物質(zhì)極度匱乏、生存受到威脅的時候,精神寄托就會成為人類最重要的依靠。李提摩太意識到這是他可以成功傳教的契機,便積極參與山西、山東兩省的募捐與賑災活動,同時發(fā)放傳教所使用的福音書籍及相關印刷品。
在賑災的過程中,李提摩太逐漸對中國底層人民、知識分子、上層官員有所了解,意識到要傳教,必須同中國的官員打交道,用事實打動中國的上層官員們,所以他決定向中國的知識分子和官員進行演講,努力使他們對西方文化思想、生產(chǎn)方式等各個方面產(chǎn)生興趣。
同中國官員的接觸,使李提摩太更加深刻地理解到中國不同于西方的獨特文化內(nèi)涵。1890年,李提摩太參與了宗旨為“促進中國教育的利益和增強從事教育工作者的兄弟般的合作”的中華教育會,推動中國教育的變革。1891年他擔任廣學會總干事后,主持并協(xié)助翻譯了大量書籍以傳播基督教文化與西方知識,其中的《百年一覺》、《論生利分利區(qū)別》、《時事新論》、《泰西新史概要》等書為世人熟知,對中國的思想文化啟蒙發(fā)揮了作用。
1901年,李提摩太應山西巡撫岑春煊之邀,由上海到北京協(xié)助處理山西教案的相關事宜。他擬定了《上李傅相辦理山西教案章程七條》,面交清朝洋務大臣李鴻章。其中提出:用“庚子賠款”開導晉省(山西省)人知識,設立學堂。
在此過程中,李提摩太向英方提出,從庚子賠款中拿出50萬兩返還山西,每年支付5萬兩,10年為期,用于建立一所西式大學,以“克服人們的無知和迷信——這種無知和迷信正是導致對外國人的屠殺的主要原因”。而當時任山西巡撫的岑春煊也意識到教育的重要性,在面見慈禧太后時,岑春煊便指出“欲雪此恥(注:指“太后西逃”),要在自強,自強之道,首自需培養(yǎng)人才。學校者,人才所由出。故必自廣興教育始”。
三、清政府實行“新政”,山西大學堂改制,成為一所中西一體的新式學堂
1901年,清政府為了維護其統(tǒng)治,實行“新政”。其中,教育改革的主要內(nèi)容是興辦學堂。于是,清政府下詔:“除京師大學堂應切實整頓外,著各省所有書院,于省城均改設大學堂,各府廳直隸州均設中學堂,各州縣均設小學堂。”當時,山西省太原設有“晉陽書院”和“令德堂”兩所書院。“百日維新”期間,“令德堂”曾改為山西省會學堂,進行過一定改革。1902年初,岑春煊遵朝廷諭旨,將令德堂改設為山西大學堂,并委派山西候補道姚文棟為首任督辦(相當于校長),高燮曾為總教習,谷如墉為副總教習,以太原文瀛湖南鄉(xiāng)試貢院作為臨時校址,接收晉陽書院和令德堂學生,正式開學。由此山西大學堂正式成立。
1902年初,李提摩太攜敦崇禮、新常富等人來到太原,準備與岑春煊簽訂辦理“中西大學堂”正式合同時,方知山西省已辦起了山西大學堂。于是他又建議岑春煊將山西大學堂與他擬創(chuàng)辦的中西大學堂合并辦理。合并后,山西大學堂內(nèi)設兩部,一部專教中學,由華人負責;一部專教西學,由李提摩太本人負責。就此建議,岑春煊認為涉及教育主權(quán)問題和傳教問題,未敢應允。后經(jīng)多方反復籌商,并交由山西大學堂學生進行了民意測驗,對有關細節(jié)進行了逐條逐字的斟酌,議定了合辦山西大學堂的合同23條,于1902年6月7日(光緒二十八年五月初二日),由山西司道及紳士等與李提摩太及擬聘之西學專齋總教習敦崇禮簽字,巡撫蓋章立案,呈報光緒皇帝朱批。
合同生效后,山西大學堂就改制成為兩個組成部分,即山西大學堂原來部分改為“中學專齋”,總理為谷如墉,總教習為高燮曾,擬辦中西學堂改為“西學專齋”,總理為李提摩太,總教習為敦崇禮。由此山西大學堂就成為了一所中西一體的新式學堂。
四、山西大學堂中齋和西齋各位教授的努力和學員的成果有目共睹
1902年到1912年,正是中國社會矛盾逐漸達到頂峰的時期,清政府與各階級矛盾十分突出,革命一觸即發(fā),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教育都在悄然醞釀著一場變革。山西大學堂的建立就是這一社會現(xiàn)象的真實寫照。
在教育主權(quán)的歸屬問題上,中西雙方仍有很大爭執(zhí)。當時官員、鄉(xiāng)紳仍然秉承“中體西用”的基本準則,就連岑春煊也擔心這些“非我本族,其心必異”的洋人“侵我教育之主權(quán)”。但是,兩種不同的思想經(jīng)過沖突和交流后,漸漸走向融合。李提摩太深知中國的讀書人“學而優(yōu)則仕”,于是西齋為畢業(yè)生爭取到“賜出身”的待遇,提高了社會地位。而進步人士寶熙出任學臺后,也大大加強了中齋改革課程內(nèi)容和教學方法的力度,增設了西學科目,定時上課,實行了學生分班分級制度等。
這種文化的交匯與革新使山西大學堂的教學蓬勃向上,山西自身的教育事業(yè)同樣蓬勃發(fā)展。1903年,各省的大學堂都按《奏定學堂章程》的規(guī)定改為高等學堂,全國只有京師大學堂和山西大學堂仍保留為大學堂,1903年10月,天津中西大學堂改為北洋大學堂。當時全國只有這三所大學堂。曾任山西大學堂西齋教書的瑞典格致學博士新常富在他的回憶錄中說:“山西大學被認為是亞洲最好的大學之一。”而對比京師大學堂(注:不是庚子賠款建立的大學)與北洋大學堂,李提摩太認為,“在當時的中國,還沒有其他大學做得到,北京方面是產(chǎn)生不出同樣成果的”。
山西作為內(nèi)陸省份,交通不便,信息閉塞,開化相對沿海地區(qū)晚,但山西大學堂為內(nèi)省創(chuàng)建大學開了先河。
對于山西大學堂,一開始,大多數(shù)人是敵對甚至仇視的,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他們逐漸轉(zhuǎn)變了看法。這其中不難看出,社會發(fā)展的潮流趨勢不可逆。
大學堂內(nèi)中齋和西齋教授的努力和畢業(yè)學員的成果是有目共睹的。1922年1月9日《華北先驅(qū)報》發(fā)表的文章指出:“不過,我們敢斷言,任何一個中國人被問及這個問題時(哪個地方是中國教育最先進的地方),肯定會堅持認為南方的一些省份,諸如江蘇、浙江、廣東等等,在教育方面都遠遠走在山西的前面。但是,當教授(指英國的教授洛克斯比)接著告訴我們,在山西,最偏遠的鄉(xiāng)村都有小學,所有男孩和絕大多數(shù)女孩都有機會接受近代教育時,我們會心悅誠服,承認他是對的。因為,除非我們搞錯了,這種情況在中國絕無僅有。”
山西大學堂作為內(nèi)陸省份第一所現(xiàn)代化大學,首先,為山西各類新式學堂提供了師資隊伍。到了20世紀20年代,山西已經(jīng)成為了全國教育的“模范省”。其次,為山西近代工礦企業(yè)建設造就了一支專門的技術(shù)力量,為合理、有序開發(fā)山西煤炭資源做出貢獻;同時,為山西“爭礦運動”取得勝利做出重大貢獻,保衛(wèi)了山西的礦產(chǎn)權(quán)益和經(jīng)濟命脈,維護了中國人的尊嚴。最后,為山西辛亥革命培養(yǎng)和儲備了大批進步青年及政治領導人,如親手交付孫中山大總統(tǒng)印綬的景耀月,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法官梅汝璈,著名社會活動家、外交家之父翼貢泉,中國四大名醫(yī)之一的施今墨。
庚子賠款,本息合計為9億8000萬兩;庚子退款,作為其中極小的一部分,被廣泛地應用到中國的教育文化事業(yè)中,如成立于1911年的留美預備學堂(清華大學前身)。在近代中國各個方面與領域的大師,也有很多出自于庚子賠款留學生,如新文化運動大師胡適,語言學家趙元任,氣象學家竺可楨,文學家錢鐘書、徐志摩,建筑學家梁思成、林徽因夫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