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存的初戀

李慕雪

秦楚的初戀來的很不是時候，正值兵荒馬亂的高三。徐瑤佳是通過關系轉到這所學校來的，大眼睛，長頭發，會拉小提琴，穿著白色蕾絲的裙裝，簡直就是落在人間的安琪兒。秦楚第一眼就被她征服了，認真地問小艾：“你說像瑤佳這樣的女孩，會不會喜歡一米七六、會打籃球、會寫詩的男生？”

小艾已經做了他三年同桌，鼻子上架著一副老式粗框眼鏡，永遠穿著大一號看不出體型的衣服。唯一的優點是成績優異，和秦楚一直在角逐全校第一。小艾一聽這不是在說他自己嘛，吃驚地反問：“你不是要在這時候談戀愛吧？”秦楚翻翻白眼，他相信小艾這種女生到大學也不會戀愛的。

徐瑤佳非常厲害，轉來后的第一次月考就排在秦楚、小艾之后，拿到第三名的好成績。小艾這才對她刮目相看，秦楚贊嘆：“瑤佳智慧與美貌并重，簡直就是完美的安琪兒啊！我沒認識瑤佳以前的十七年算是白活了。”小艾撇撇嘴，不置可否。

秦楚開始發動攻勢，打聽到徐瑤佳的生日快到了，問小艾送什么禮物好。小艾脫口而出：“當然是疊幸運星了，一天一枚，存一罐。”“來不及了啊，再說那也是女孩干的事吧？還有什么？”秦楚說。小艾最后幫他選了一只毛茸茸的哆啦A夢。徐瑤佳接受了秦楚的禮物，秦楚興奮不已，又發揮新銳詩人的特長寫了不少情詩送給她。徐瑤佳欲迎還拒，害羞而含蓄，秦楚越發神魂顛倒。

甜蜜的時光過得飛快，兩個月很快過去，評估考試來到了。這次考試決定唯一的保送名額，小艾整天埋頭做習題，秦楚卻在這時失戀了。徐瑤佳交給他一只大紙盒，里面是他送給徐瑤佳的哆啦A夢和情詩等小禮物，眼睛紅紅地說：“秦楚，我媽媽發現這些東西了，要我還給你，不許再和你來往。”秦楚的心臟一下劇痛抽搐，他的初戀之舟還沒駛出港灣就擱淺了。

第二個打擊很快接踵而至，評估考試小艾考了第一，徐瑤佳名列第二，秦楚卻破天荒考了第十名。保送名額的公布激起千層浪，大家都以為肯定是小艾了，徐瑤佳卻以藝術特長為輔助條件擊敗了小艾，拿到了唯一的名額。

雙重打擊之下，秦楚很快扛不住了，開始消沉頹廢。把徐瑤佳退回來的禮物塞在課桌抽屜里，沒事就拿出來對著發呆，連筆記都不記了。小艾看著著急，一邊幫他抄筆記，一邊說：“你得把功課趕上去，這樣才有機會和徐瑤佳上同一所大學，才有可能再在一起。”秦楚點頭，打算臥薪嘗膽開始補習。

秦楚想明白徐瑤佳的真實想法，幾次找她表白心跡。徐瑤佳開始還聽他說話，安慰他，后來就推說要做習題，不再給他機會說話。秦楚傷感疑惑，卻又無可厚非，只好極力隱忍。秦楚越陷越深，每天精神恍惚。有次上課，秦楚看著徐瑤佳的背影發呆，恰好老師點名讓他回答問題。秦楚站著一副茫然的樣子，小艾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腳，將答案寫在紙上推到他面前。秦楚急忙照著念了一遍，這才搪塞過去。

這一幕被后面的同學完整地看在眼里，下課后拍著他的肩膀，開玩笑說：“秦楚，黃小仙說痊愈期得33天，你有個反串王小賤陪著，一定能很快恢復的！”

黃小仙是時下熱劇《失戀33天》里的女主角，慘遭失戀，后來得到同事王小賤的體貼照顧，33天后痊愈與王小賤萌生真愛，圓滿收場。同學開玩笑說他失戀，正戳到他的痛處。秦楚急忙反駁：“什么33天痊愈期，亂開藥方！我好得很，不需要什么反串的王小賤！”

教室里的同學都哈哈笑起來，徐瑤佳裝作沒聽到，小艾則窘迫地假裝有事離開教室。秦楚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傷害了小艾，難道小艾真的在默默喜歡他嗎？秦楚有點詫異，他覺得有必要和小艾談一次。

秦楚找到小艾，委婉地試探：“小艾，他們開玩笑你不要介意，我們就像哥們一樣，大家都知道的。”說完他緊張地觀察小艾的反應。

小艾笑笑說：“是啊，我們就像哥們一樣！作為哥們，我想說幾句話，你不會生氣吧？”

秦楚長出一口氣，說：“當然不會，有什么話你說吧！”

小艾點頭，問：“你知道失戀博物館嗎？”秦楚一頭霧水，小艾繼續說：“失戀博物館專門收集分手戀人之間的禮物，源起新加坡，在國外非常流行。很多情侶分手后，彼此的禮物丟掉舍不得，留著又觸景傷情，就捐給失戀博物館，管理人員會為你妥善保存起來。等你想看的時候，可以再回去看。”

秦楚眼睛為之一亮，很快又黯淡下來，說：“可惜我們國內沒有，難道還要漂洋過海寄到外國去？這樣以后再想看，恐怕也看不到了。”

小艾笑了，洋洋得意：“雖然洋派的沒有，本土的卻有一家。”小艾認為高考馬上就要到了，秦楚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處理自己的初戀。她提議把徐瑤佳退回來的禮物暫時寄存到那里，以便秦楚能心無旁騖地迎接考試，一切等高考后再說。秦楚考慮了一下，就請了半天假，與小艾坐車來到市郊一片民居區。

穿過一條長長的小胡同，小艾在一扇古樸的木門前停下。秦楚看到門牌上寫著桑榆路28號，小艾敲門，出來的居然是個鶴發童顏、素凈睿智的老婆婆。秦楚有點意外，他以為能開失戀博物館的人，一定是個新潮的八零九零后，沒想到居然是位老婆婆。

小艾見他疑惑，悄悄說老婆婆年輕時情人去打仗，一走再沒回來。她就終身未嫁，專門騰出這間屋子，把自己和戀人的物品保存起來，后來也開始替別人保管定情信物。秦楚聽了，敬意油然而生。進去后發現房間里整潔明亮，縈繞著淡淡的檀香。墻上桌上都有寄存的失戀物品，有古老的刺繡，花瓶，也有針織手套和成罐的幸運星，看得出跨越不同的年代。秦楚把東西交給老婆婆，老婆婆并不多問，接過來妥善擺好。

從桑榆路28號回來，秦楚的心情一下輕松了，好像真的把擱淺的初戀寄存在了那里。在小艾的全力幫助下，開始緊張地突擊補習。徐瑤佳有時會默默注視他，但一迎上他的目光，就會迅速地避過臉去，這讓秦楚非常失落。一晃高考轟轟烈烈地到來了，徐瑤佳有了保送名額不必參加考試，高考期間由家人陪同飛去國外，參加一場國際性的小提琴賽事。

臨行前，徐瑤佳找到秦楚，坦白轉到這里讀書就是為了爭取保送名額，以便錯開時間能去國外參加比賽。她愧疚地說：“我不是有意利用你，但你和小艾不同。你有那么多發表的詩歌作品，如果我們實力均衡，我不一定能拿到保送名額。”秦楚聽了難以置信，他純真熱烈的初戀，居然被徐瑤佳當成了籌碼？徐瑤佳身上的光輝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秦楚這才覺得自己之前的瘋狂多么可笑。

秦楚心如止水地參加了高考，好在之前突擊了一段時間，雖然沒能考進清華北大，還是被一所很有實力的大學錄取了。出意外的是小艾，她偏巧趕上重感冒發揮不好，也與一流名校失之交臂。秦楚去學校報到前去了桑榆路28號，要拿回自己寄存的東西。

秦楚到了后說明自己的來意，老太太把東西交還給他。秦楚發現多了一罐幸運星，連忙說：“婆婆，你搞錯了，這罐幸運星不是我的。”

“這罐幸運星是小艾寄存的初戀，你不想打開看看嗎？”老婆婆微笑著建議。秦楚疑惑地倒出幾顆，拆開來看，越看越震驚。幸運星是小艾折的，每一顆都寫著日期和當天想對他說的悄悄話。這滿滿一罐的幸運星，是小艾三年來對他默默的深情啊！

“不止這罐幸運星，這里的針織手套、樹葉貼圖，都是小艾寄存的，全部都是給你的沒送出的禮物。”老婆婆說，“不但如此，小艾為了和你考進同樣的大學，放棄了進名校的機會。她怕父母責備她不盡力，就在高考前故意沖冷水澡把自己弄感冒。”

秦楚被震撼了，原來最真摯的初戀一直在身邊，只是他沒發現。

這時一個穿裙子的女孩進來，大聲叫：“姑奶奶，我買了素糕給你吃！”進來的正是小艾，看到秦楚在這里，她驚叫了一聲，立刻用手捂住嘴。

秦楚故意質問她：“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一件一件從實招來！”

小艾看著他，低聲說：“我已經偷偷打聽到你報的那所大學。如果不是你今天出現，我想我們會在大學‘偶遇！”

秦楚看著傻得令人心疼的小艾，一把攬住她，瞬間濕了眼眶。

（責編/鄧亦敏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