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嬌 雷建華



一個以農民工問題為切入點,關注弱勢群體,致力社會健康發展的團體,他們以“團結協作,助人自助”為理念,與農民工共同面對城市化與全球化挑戰。
李濤,北京市協作者社會工作發展中心(其前身為北京市協作者文化傳播中心,以下簡稱“協作者”)創始人,他用“解放人性”描述社會工作,他心里懷著什么樣的公益藍圖?他與“協作者”又有著怎樣的故事?《社會與公益》帶你走進真實的李濤。
農民工“協作者”
2011年12月31日,“協作者”創始人李濤在微博中寫下這樣的話,“我終于沒有能夠在2011年最后一刻趕回家,而此時,我的同事們還在辦公室中籌備年會。2011年最后一天,‘協作者發布了‘農民工幸福調查報告,調查顯示,農民工認為與幸福有關的主要因素中,家庭以絕對優勢領先,占78.2%;情感、事業位居二、三位。”關注農民工問題,是李濤十幾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
為困難群眾搭建一個展示自己才能的平臺,李濤說“協作者”只是推動者、輔助者、協助者。“團結協作,助人自助”是“協作者”的核心理念。困難群眾有能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只不過這種能力沒有被開發出來。“協作者”協助他們做,一方面“協作者”要讓農民工的權益得到保障;另一方面,當農民工已經把這種能力轉化成自己的能力,他還可以幫助身邊的工友。
作為一個NGO——“協作者”在短暫的成長歷史中,忘我地抗擊了非典,盡心地深入農民工聚集地開展探訪,在簡陋的條件下如期開展了農民工能力建設工作,將歌聲帶到工地,將鼓勵送給受傷的姐妹……他們透過實在的項目服務,實現幫助農民工維權賦權的目標,通過教育推廣,提升農民工能力的同時,影響政策的變革與創新。
在社會經濟發展中,農民工不僅肩負改變自己及家族命運的使命,而且推動著一個國家的變革。比如推進就業模式變革、流動兒童教育改革、社會文化變革、消除城鄉差別等一系列社會制度的創新。而這樣一個被稱為“弱勢的群體”蘊含著巨大的潛能,他們需要的不是同情與可憐,而是一個平等的發展環境。
為此,李濤常常認為,權益問題很重要,而關乎權益背后,社會制度之命脈,外來工自身在城鄉變異中的文化失落、靈魂無處寄放之落魄,卻是人生幸福感的終極因素,這種無處停留的文化感覺是中國社會大變革背景下,個體農民被工人化之后,骨脈深處的失落,是最隱秘也最容易不被重視的心理變異。它無法依靠社會制度的變革來解決,只有來自社會文化的再整和、群體文化的再塑造、社會多元文化的相互理解與寬容才能完成。這也是他期望“協作者”必須超越制度萬能視角,時刻保持的一種警醒。在倡導政策改革的同時,是否還應該關注社會政策背后社會城鄉多元文化并存的環境的培育?否則,賦權的結果,是否會是一批具有城市化公民意識卻無處停留的新的城市主義的奴隸的誕生?
前不久,李濤應邀去加拿大,看到大量到加拿大探望子女返程的中國老人。流動,正在成為全球化下,人的基本存在方式。不僅包括從農村到城市的城鄉流動、從北京到上海的城際流動,還包括從中國到加拿大的國際流動。從這個角度看,服務農民工不僅對突破傳統靜態的社會管理服務模式有重大意義,也是每個人的自我救贖。
李濤始終記得,20多年前,一個小男孩從北方來到南京,他沒有朋友,聽不懂當地的話,那個春節下了很大的雪,他一個人站在江南的雪地上,無助而孤獨。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男青年走到小男孩的身邊,用普通話與小男孩交流,鼓勵小男孩和他一起打雪仗……那個小男孩還記得分手的時候,小伙子微笑著伸出手來與他握手,那是小男孩成人前的第一次握手。那個冰冷的下午從此變得溫暖,支撐他走到今天。1998年,他作為《中國婦女報》的記者應邀做河北張北地震災區的救援工作,一做就是三年。李濤一直覺得自己是最大的收獲者,災區的救援和重建工作使他對中國基層鄉村有了獨特的認識,不僅摸索了很多專業發展方法,而且還對參與性發展理念有深深的感悟,使他堅信,只要能夠秉承以人為本的參與性發展理念,以學習者和建設者的角色扎扎實實去行動,就不會在巨大的挑戰面前而孤獨無力,也不會在未知的事物面前束手無策。
9年創新本土發展模式
2003年3月31日,“協作者”正式成立。“通過專業服務消除因為地域、職業、性別等差異造成的排斥,使每一個人都可以懷抱著勞動者的尊嚴和夢想,自由的行走在大地上”——李濤這樣描述“協作者”的愿景。很多人認為“協作者”只是一個為農民工服務的機構,其實,“協作者”雖然是從農民工的問題來切入,但農民工的問題不只是農民工自己的問題,它是整個中國城市化發展當中最核心的問題。而城市化又是未來中國最具挑戰性問題,只有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中國社會才能真正健康的發展。
因為未來的中國會進入一個高度流動的社會,不光農民在流動,城里人、大學生也會流動,在流動的社會狀態之下,就需要通過組織、服務、技術和制度去有效地跟進保障。農民工是城市化中流動最早的群體,當這個最早和最龐大的群體的基本需求得不到保障的時候,其他的流動群體也很難得到根本保障。所以李濤認為,對于農民工的問題,有必要來團結和凝聚不同的力量參與進來。這不是農民工自己的事,是整個社會的一個問題,需要社會不同層面的人來參與進來,共同面對城市化與全球化的挑戰,由此,“協作者”制定了團結協作的理念。
之后李濤將工作重點放在探索服務與倡導的結合上,在服務的過程中進行行動研究,鼓勵服務人群參與進來一起做。“協作者”倡導的理念是:通過具體的倡導行動,推動傳統的社會觀念與行為發生改變。
2005年,隨著“協作者”團隊的日益壯大,“協作者”開始回歸到團隊能力建設上來,開始一系列的志愿者培訓和專業建設。到了2006年,“協作者”又創造了新的公眾教育模式,以民眾戲劇與圖片的方式推動城鄉人群相互交流與理解。2006年,“協作者”開始制定第二個戰略規劃,2007年開始啟動,希望找到志愿者培育與組織推廣相結合的一種民間組織發展模式。
學習社會工作的人都知道“人在情境中”,當案主的環境系統不能發生變化的話,這個人無論如何改變,都是沒有用的。因此,李濤認為要有效地做推廣,不光要有策略,還要有專業。
專業對“協作者”來講到底指的是什么?李濤說:“首先是一種精益求精的態度,一種專業的精神,其次才是具體的專業技術。無論我們做什么,哪怕再細微的小活動,我們都要不斷嘗試,從中找到有效的方法,并且不斷地去改進完善。”在這個背景下,“協作者”在長三角和政府合作創建了南京“協作者”,后來在珠三角與企業合作建立珠海“協作者”,三個在同一個理念與組織模式下建立的機構,又各自具有不同的治理屬性、區域特點。“協作者”成功實現了自我復制。
2010年,“協作者”的第二個戰略目標也一一實現。在此基礎上,“協作者”于當年6月正式注冊為民辦非企業,開始在保持實務創新的基礎上,向支持性社會組織轉型。所謂支持性社會組織就是在服務的過程當中,不僅可以探索出創新性的解決方案,而且可以通過推廣給社會解決同類問題帶來啟發、借鑒;同時,還能夠有效地支持帶動其他的社會組織或者做這樣事情的人。
“協作者”剛剛完成注冊就以協辦單位的角色,投入到協助北京市政府購買公益服務暨資源配置大會籌備工作中,并在當年實現了政府采購。2011年,“協作者”繼續協助政府深化采購服務,當年6月,“協作者”組織開展了“政府購買社會組織公益服務項目管理專題培訓”活動,李濤為各區縣參與政府購買服務的主要干部,以及承接政府購買服務項目的社會組織項目負責人開展政府購買社會組織公益服務項目設計與開發的專題培訓。
政府購買社會組織公共服務,是一次全新嘗試,是政府在職能轉變、創新機制上邁出的可喜一步。在我國,政府通過民間組織開展公共服務還處于起步階段。政府部門與民間慈善組織的合作目前還并不多見,更多的是民間慈善組織自行募集善款開展公益救助,或者用募集的善款與政府部門合作,對慈善項目進行管理。“政府與社會組織的合作是一種‘雙贏。民間社會慈善組織的健全完善,既有利于推動政府職能轉變,也有利于增強民眾的慈善意識,弘揚志愿精神,促進公民社會的發展。”
既是新生事物,當然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其中就包括:社會組織資源需求過大,與社會組織特點不符等諸多壓力。
對此,李濤覺得,社會組織與政府對接首先雙方的期望值不要太高;二是政府應通過購買服務支持培育社會組織的成長;三是社會組織要協助政府創新社會服務。李濤認為,政府購買服務在未來3~5年的重點是培育公益市場,探索購買服務運作體系,培育有能力的社會組織,促進公益市場形成。因為隨著行業、技術與市場的發展越來越專業化、社會化,傳統的政府管治模式已經難以滿足需要,政府不得不將相關職能逐漸轉移給社會。而政府要將上述相關職能轉移給社會組織,首先必須培育社會組織,承認并強調要發揮社會組織的應有價值及其功能。這就有利于彰顯一度被壓抑的、沉默的社會力量,進一步推動社會力量的成長。
2011年11月,“協作者”啟動了“社區照護牽手行動”,以“協作者”為服務平臺,組建志愿者團隊,運用社會工作專業方法,開展參與式社區孤寡老人照顧服務和社區流動兒童專業服務,探索出社工引領社工、服務對象共同參與的社區照護服務模式。
2012年3月,受北京市社會建設工作辦公室委托,“協作者”主辦的參與式民辦社會工作事務所能力建設工作坊在東城區市民中心活動大廳舉辦,開展了包括政府購買社會組織項目設計與開發、非營利組織財務管理、志愿者管理等內容的專題培訓,通過專業講座、互動游戲、討論分享等培訓手法,有效地調動了學員們的積極參與,充分發揮北京協作者的專業支持性功能。通過系列專業服務活動推動我市本土社會工作專業發展和社會工作專業人才隊伍建設,助力社會管理服務創新。
NGO不可承受之輕
提到中國的NGO,李濤認為真正的NGO必定是社區里有需要的人自發的組織起來、廣泛參與進來的一種組織形態,而非簡單的模仿東方或西方的治理模式。所以,關于中國公民社會的話題,最有效的方法還是回歸到前面提到的:去實踐,去行動,去做!而不是沒完沒了地爭論。
在當時的單位體系下,李濤認為很多東西是推不動的。因為當推到一定的程度時,它慢慢會喪失掉NGO的一些本質的東西,它的自主性,它的以社區需求為本、為導向,這些在體制內框架下很難發揮作用,因為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組織屬性。
談到在NGO里工作的是些什么樣的人,李濤用了一個比喻:“脆弱的巨人”。這些人頂著重重壓力,負重前行而不停歇。就像擎著巨石的大力士,然而這個大力士又是極其脆弱的,很可能因為再加上一根稻草,就壓垮了。這根稻草,很多人會以為是來自政治的或者經濟的或者社會認同的壓力,事實上,對于這三者,大家大都習以為常了。“真正形成致命壓力的稻草往往來自我們身邊最熟悉甚至最親愛的人,她可能是你為之付出的救助對象,可能是你的摯友、父母、愛人、孩子……是我們認為彼此最應該理解與支持的人,也因此,針對來自他們的誤解、排斥、傷害……使我們毫無抵抗力。愛與被愛之間,這根稻草成為NGO工作者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
對于未來NGO的前景,李濤覺得是有條件的發展空間。這些“條件”是中性的,會推進也會制約。大體有三:一是政策環境;二是部門利益,更確切的說是相關部門能否突破各自部門利益局限,回歸到社會利益角度,愿意培育社會組織轉移職能,“部門以什么為利益選擇標準”,從而決定其是否讓渡資源;三是公眾認知。
李濤和他的“協作者”讓我們堅信社會工作會有一個美好的發展趨勢,然而趨勢只是藍圖,而真正的道路卻是曲折艱辛的,尤其是少有人走過的道路。同樣是行走,走在前面的人不僅需要用腳,還要用手,甚至連滾帶爬,他們披荊斬棘,開辟前方的荒蕪,辨識正確的方向,摸索前行,使其成為道路,后來者才能輕松的前行。
(文中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