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制造刺激了境外交易部門的繁榮,推動了相關經濟體的城市化更上層樓。今天發達國家的城市,服務的可不僅僅是它們本國的實體部門,這些聲名遠播的世界城市中心,也為中國制造提供服務,并在服務擴展中成長。
衡量工業化的水平,關鍵指標是“工業化率”,也就是工業增加值占經濟總量的比例。城市化呢?當然是“城市化率”,即城市人口占全體人口的比例。
2011年國家統計局宣布我國城鎮化率51.3%,那是2010年人口調查的結果。同年的工業化指數是46.8%。就是說,2010年我國不但城鎮人口超過農村人口,且城鎮化率也超過了工業化率。這當然是了不起的成就。不過拿全球情況來看,中國的工業化率相對于城市化率而言,還是偏高了不少。用世界銀行的數據,2010年全球平均的城市化率為50.9%,而工業化率不過26.1%,而中國的兩率的比值是1.09(即城市化率/工業化率=51.3%/46.8%)。全球的平均比值是1.95(50.9%/26.1%)。中國的工業化率相對全球平均水平高出了近一倍。中國工業化推進的城市化率的提升,遠遠不及全球平均水平。
與發達國家的區別就更為顯著。2010年,美國的城市化率/工業化率為4.1,即城市化率高達工業化率的4.1倍。同年同一比值,法國為4.11,英國為4.09,德國為2.64,日本為2.48,共同呈現出城市化率遠遠高于工業化率的特征。即便是“金磚五國”中的巴西、俄羅斯、南非和印度,城市化率除以工業化率的比值也分別達到3.22、1.97、1.38和1.15,都比中國的高。
研讀這項發現的時候,我問過一個問題:如果交易部門不是比工業生產部門更發達,美國還能擁有世界第一強大的工業生產能力嗎?答案是否定的。沒有更發達的交易部門,工業品無從在市場上實現轉手,很快遭遇“產能過剩”,那就再也談不到繼續發展了。畢竟,工業生產流水線的技術進步可以很快,產出的規模也可以迅速翻番再翻番,可是,打通市場的“技術進步”一般就沒有那么快了。簡言之,是無數的“推銷員之死”,才成就了現代工業革命。
我對交易部門相對更快的增長,多少有了點敏感性。1996年回國,“下車伊始”的當晚,我就前往濟南一家洗衣機廠調研,對這家當時生產規模不大的制造業公司要向幾十個城市派出龐大的銷售、服務和修理團隊,印象極為深刻。1998年有機會訪問TCL,李東生的副總介紹他們遍布全國的營銷人員總數遠比車間工人多得多時,我就不覺得那么吃驚了。交易部門的加速擴張,是工業化進步的可靠征兆。
作為當今全球總量第二大的經濟體,2010年中國工業增加值總量為18.8萬億元人民幣(約合2.78萬億美元),占據全球工業總量中的最高份額,也說明“世界工廠”名副其實。可是,若論工業化推動交易部門的更快增長,以及其空間投影——城市化率更顯著的上升——中國卻不但敵不過美歐日本,甚至在金磚諸國中也甘居下游。這里冒出來一個謎:工業化推動城市化率更快增長這個規律,為什么在中國的經驗里失靈?
我認為,謎底在于開放與全球化。今天的中國工業為全球市場供貨。但是,中國制造的工業品之所以大步流星地走向世界,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了“世界城市體系”的幫助。離開了香港、新加坡、漢城、東京、法蘭克福、漢堡、洛杉磯、舊金山、芝加哥、紐約、倫敦等世界城市的商務、物流、技術和融資等多方面的服務,中國制造要坐上天下出口的第一把交椅,應該沒有那么容易。
看來,內地企業的“借船出海”,首先是“借城出海”。世界上當然沒有白借這回事,服務費總是要付的,學費也不能不交。來來往往之間,中國制造刺激了境外交易部門的繁榮,推動了相關經濟體的城市化更上層樓。今天發達國家的城市,服務的可不僅僅是他們本國的實體部門,這些聲名遠播的世界城市中心,也為中國制造提供服務,并在服務擴展中成長。
這就在某種程度上,替代了中國內地交易部門的更快增長。投影到空間表現上,中國的城市化率就沒有表現出相對于工業化率的更快提升。雖然自己和自己比,近年內地的城市化率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甚至有人認為已經偏快了。可是拿全球的情況作為參照,迄今為止,我們還是可以在中國現狀中看到“工業化超前、城市化滯后”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