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先 宋雪蓮

不論前一天晚上工作到多晚,在蘇州太湖三山島村民的印象里,“島主”吳惠生總是習慣一大早出門。他會先到碼頭附近轉上一圈,看看當天第一批登島的游客,再坐進辦公室,隨意吃點早餐,然后處理這一天村里的大事小情。
這種狀態,日復一日,10多年。
吳惠生,蘇州市東山鎮三山村黨支部書記、蘇州市東山鎮三山島農業生態旅游專業合作社董事長、蘇州市吳中區三山旅游開發公司總經理。這個本可以去澳大利亞找女兒頤養天年的63歲老支書,因帶領村民發展旅游致富而受到村民的擁戴。其中,吳惠生力主建設的環三山島濕地,使得這個10年前還沒有通電的小島,走出了一條非常規的發展之路。
湖上孤島
蘇州城南約50公里的西南太湖中,散布著幾個翠綠的小島。三山島,是這幾個小島中唯一成村的地方。
吳惠生告訴《中國經濟周刊》,先有三山島后有蘇州城。由于地處江蘇和浙江中間,三山島一度在陸路交通不發達的年代因水路繁忙而發展成太湖之地的交通要塞。“最熱鬧的時候島上設有7個碼頭,5000多人居住。”
“隨著陸路交通的發展,島嶼貿易逐年縮水,到解放前夕,三山島只剩400多人居住了。”吳惠生說,直到解放了才陸續增加到1000多人。
1983年,退伍軍人吳惠生開始擔任三山村村委會主任。當時正值改革開放初期,聯產承包到戶以后有了更多發家致富的機會。吳惠生領著大伙養起長毛兔,僅三年時間,三山島家家都成了萬元戶。“兔子尾巴到底長不了,外貿要就要,不要,就只能停掉。”吳惠生回憶說。
這段時期,三山島上還曾開辦過食品廠、地毯廠、緙絲廠,但都因交通不便等原因難以為繼。
環境優美,生態資源豐富,但沒有電、沒有電話、沒有公路,致富之路被一條條堵上的三山島,一度全村年人均收入僅3000元,成為遠近聞名的貧困村,島上的年輕人不得不外出打工,常住村民下降到不足400人。
旅游初興
沒有路,沒有橋,可以擋住工業品的流通,卻擋不住城市生活對生態、自然、純凈生活的向往。吳惠生回憶說,那時每到周末,島上都會來一些垂釣看景的游人,慢慢地,島上還有了一兩家農家樂。
開發旅游是一條可行的致富路嗎?
1993年,吳惠生走馬上任為三山村村黨支部書記。上任僅12天,他就找到當時江蘇省吳縣市先奇集團洽談三山島旅游開發合作事宜。不久后,“三山旅游俱樂部”項目破土動工,三山島邁出了旅游開發的第一步。
然而,項目建設需要用電,當時島上只有柴油自發電,不僅成本高,也“帶不動”大型機械。此后幾年,不通電成為三山島發展旅游業最大的障礙,旅游項目俱樂部在1997年以失敗告終。
因為沒有資金,村里一到晚上10點就要準時停電。直到1999年,村民們在報紙上看到江蘇省已經實現“村村通電”的報道后急了,原來大家世代居住的三山島已經被“遺忘”了。
吳惠生明白,想要發展旅游,必須解決用電問題。為早日通電,吳惠生一趟趟地奔走于各級政府和有關部門請求援助。功夫不負有心人,2001年1月18日,1條1萬伏、長3公里的水底電纜穿越太湖,點亮了孤島三山。
光明為村民們打開了另一個世界。同年9月28日,三山島自己的旅游開發公司正式啟動,三山島開始收門票了。
“那時候很多景點還沒有開發,就這樣迎來了第一批游客。”吳惠生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試營業3個月后,門票收入達到6萬元。加之基本沒有投資,純利潤高達5萬元。
“過去村里的所有費用都得要上級部門支持,現在終于自己手里有錢了。”吳惠生自豪地告訴記者,三山島旅游使村民的收入增加了4倍。
“旅游島”的甜頭逐漸顯現:2002年,6萬變成了60萬、2003年120萬、2004年240萬、2010年750萬,2011年,三山島接待游客量達30萬人次,門票收入950萬元,村級收入1000萬元,村民人均年收入2.5萬元,三山島榮升為千萬元村。
旅游業徹底改變了三山島的面貌,遷出去的許多村民回來了,外出打工的年輕人也紛紛重回村里,從事三輪電瓶車、導游、土特產買賣等與旅游相關的行業。三山島上的農家樂也增加到108戶,大多數農家樂年收入超過了10萬元。
濕地顯效
然而,熱鬧的旅游業給三山島帶來了活力的同時也帶來了新的煩惱。
一個只住著800多人的小島上,一年就來30萬的游客,生態脆弱的三山島明顯有些力不從心了。
吳惠生對此最有感受——垃圾多了,污水也多了。而最讓他頭疼的還有太湖里越來越肆虐的藍藻,一到夏天,大片水面上漂浮的都是臭氣熏天的藍藻。
“如果島上看不到清澈的太湖水,必將逐漸失去魅力。”
2008年,一堆堆的藍藻和淤泥被挖了出來,藍藻被堆在岸上晾曬,淤泥與石頭一起被堆在環島的湖里,形成了一道道的隔斷。再后來,蘆葦、荷花、油菜、芡實、茭草、荻、柳樹等開始在湖面和隔斷上形成了美麗的濕地景觀。
“沒有實地生活經驗,是很難想到如此治理藍藻的。”吳惠生對自己的創意頗感自豪,為此,他專門找到了濕地研究機構為三山島制定規劃。
2008年啟動這一重大項目工程時,吳惠生手里的資金非常有限。根據規劃,三山島的濕地建設共分三期,首期800畝,二期三期建完后,總面積達到2000畝,其中首期投資就是700萬元。
讓一個僅靠旅游為生的村級財政拿出這么多錢投入濕地建設,在周圍人眼里,吳惠生簡直瘋了。而他面對質疑只說了一句:“為了子孫后代啊!”
三山島上沒有工業,污染源主要來自生活污水和農業污水。為解決三山島污水分散、水質水量不穩定等問題而設計的人工濕地組合工藝,給三山島帶來了新的氣象。“每天2度電就可以運行一個污水‘生態濕地處理體系。”
吳惠生告訴《中國經濟周刊》,初步處理的污水經過第一層潛流濕地凈化后,可以澆樹或者灌溉農田,經過植物過濾后,流入魚塘養魚,這樣層層過濾的水,再經過第二層濕地凈化培養最終進入太湖。“一來,可以使出水水質達到并優于國家《污水綜合排放標準》中的一級標準;二來,建設生態濕地、魚塘,也是一個植物繁殖地、太湖珍貴魚類繁殖基地,不僅水生植物能產生效益,環境得到改善,也會反作用于旅游發展。”
而且,人工濕地投資和運行費用只是二級生化污水處理廠的10%~30%,比較適合中小城鎮和鄉村。
親自開著電瓶車,吳惠生帶著記者環游空氣清新的三山島。“如果不是這些濕地,太湖的浪頭打在堤岸上,早就水土流失了。”吳惠生說,島嶼生態與外界隔絕,許多本土生物被保存下來,自然生態的平衡使三山島對太湖實現了零排放,在保護生態的同時,為太湖的生態建設創造了良好的條件。“這里今后還將形成太湖魚類保護區、水鳥棲息地……”
2008年初至今,2000畝濕地已建設完成,隨著蘇州市吳中區環太湖創建國家5A級景區的推進,國內唯一的淡水島嶼“濕地”——蘇州太湖三山島濕地公園,自2011年初被評為省級濕地公園后,已順利通過國家濕地公園(試點)的評估,躋身“國”字號濕地公園。
遠憂近慮
在每天巡島時,吳惠生一看到垃圾,都會彎腰撿起。“現在全島沒有一輛機動車,衛生完全依靠人工打掃。”吳惠生說,這一點,是他們需要堅持的。
但仍有遠憂近慮。旅游島發展讓很多村民放棄了農業。2011年春季,全島的碧螺春茶葉少收了200斤。對于大多數依靠農家樂過活的島民而言,這個數字根本無所謂。而對于全島經濟來說,以碧螺春新茶1000元一斤的價格來算,全島流失了20萬元的收益。
“這是非常矛盾的事情。”吳惠生說,“三山島的農業不能放,綠色農業也是三山島旅游的一部分,為此我們4年前成立了農業生態旅游專業合作社,效益很少的農業由旅游收入補充,可以說,在農業這一塊,我們公司是虧損的。”
因為村里對農家樂不收費,全島各項投資均來自集體。“搞得越大,投入越大,壓力越大。”吳惠生告訴《中國經濟周刊》,“2011年,三山島在環境衛生、綠化等方面的投入就達到700余萬元。”
同樣,三山島濕地旅游日益興旺,也讓吳惠生覺得缺了點什么。“游客到島上通常吃一頓農家樂,買點土特產,很少能細細品味這里的文化底蘊。事實上,三山島至今仍保留著舊石器時代文化遺址及哺乳類動物化石,證明了太湖流域同黃河流域的中原地區一樣,都是我國古文化的發祥地。”吳惠生告訴記者,“今后,三山島將深入挖掘遠古文化,建設相關文化博物館、展覽館等,讓游客到島上來體驗源遠流長的三山文化。”
一個村建的國家級濕地公園,今后的路依然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