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瀛 徐建鳳 崔玲 修思禹



看多了穿越題材的各類電影、電視劇,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在穿越這件事上,重點不是穿越本身,而是穿越的理由,以及穿越之后的行為。
所以,穿越給人類帶來的真正價值是思考。
或者是修正自身前進道路,或者是驗證已知的知識范疇,如果沒有思考,穿越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淪為唱歌跳舞般排遣的戲法。
美國大片《終結者2》在常人眼中,其不過是一部動作片,但在有心人的眼中,該片深刻的內涵讓人久久不能平靜。
在超乎常人的想象力和意想不到的特效技術之外,導演詹姆斯·卡梅隆借穿越展示了人類終結的畫面。猛然間,世界各地的核彈騰空,一條條鋼鐵巨龍尾部噴著火舌呼嘯而至。瞬間,人類所在的每一個角落都化為火海,剛剛還是一個生機的世界,片刻之后頓成焦土……面對末世,人類將如何掌握自己的命運?在約翰·康納身系整個人類命運之際,他又會做何選擇?
伴隨著觀眾的思緒,主人公和自己的守護者——原先被用來追殺自己的敵人,共同駕乘著一輛飛奔的摩托車。一片黑暗中前路茫茫,預示著人類的命運,可以看見的只有昏暗的車燈照亮的斑馬線,以及那似乎沒有盡頭的生命之路。
嚴肅的主題仿佛擁有先天的優勢。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但是,一旦失去了思考,那人類剩下的還有什么?
假借穿越術,8位參與第九屆“我們的生活方式”的企業家,對自己、對時代,都做了哪些思考?他們又想去哪個時代,扮演何種人生角色呢?
夢回唐宋
口述|通威集團董事局主席 劉漢元
穿越的意義不在于通過肆意幻想,來滿足自己的娛樂需求。如果是那樣,很多其他方式也可以達到同樣的目的,比如旅游、電子游戲、或者看電影。
對我來說,穿越的最大意義在于讓我盡可能地增長見識。
細數中國五千年的歷史積淀,唯有唐宋最盛,在世界范圍內的影響也最大。尤其是我們做企業的人,更應該見識一下唐宋發達的商業文明。
要知道,在那個沒有飛機、火車、汽車等現代交通工具的年代,僅僅是為了金錢利益,全球的商人要徒步丈量千山萬水、穿越兇險異常的戈壁沙漠,才踩出了那條馳名中外的絲綢之路。
從現代的書本中得知,唐朝是絲綢生產的鼎盛時期,無論產量、質量和品種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唐朝人在向各國商人出售絲綢、茶葉、瓷器的同時,換取了大量的黃金白銀,成就了當時經濟的貿易逆差,讓盛唐成為世界的商業中心。
而且,唐朝不僅處于經濟繁榮期,也是文化的鼎盛時期。中國傳統的科舉制度雖始于隋朝,但得到發揚卻是在唐朝。唐朝繼承了漢朝以來的中原文化,并從國外引進多種文化及各種宗教。唐玄宗李隆基自創的《羽衣霓裳曲》,即源自印度的《婆羅門》。
唐朝對國內及周邊各個民族政策開明、兼容,各個階層平等,諸多鄰國至今受唐朝影響極為深刻。如此盛唐勝景,怎能不令人神往?
就因為此,我很想去唐宋親眼見證一番,看看那時的絲綢,領略當年的風土,感受彼時中國人與全世界商人的關系。可以想見,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中國人,該有怎樣的自信、自豪、乃至自負。那時,中國人是如何看世界的,而全世界的人又是如何看中國?一定遠比從歷史書中汲取來得痛快。
其實,也不光是唐宋,如果真的可以讓時光倒流500年、1000年,甚至5000年,我希望能夠作為一個純粹的旁觀者,盡量多走一走,多看一看。唐宋的鼎盛,漢代的威武,即便是衣不遮體的原始蠻荒社會,我都有興致去轉一圈。
在穿越這件事上,有一個小小的貪念,就是最好能真如電影《盜夢空間》所言,有時間空洞。現實一秒,等于夢境一天,即在穿越過程中,時間能夠被拉長。真能那樣就太好了。在那邊做了很多事,而現實這邊不過才一秒而已。
更多的人,只想到一時暢快,會置穿越的身后事于不顧。而我,是一定要回來的。即使回來后的現實世界已經物是人非,我也絕不后悔。因為我明白,我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就要承受別人不能承受的損失。
估計每個人小時候都曾經幻想過,自己可以乘坐時光機器,嗖一下,回到過去;嗖一下,飛向未來。長大之后,知識告訴我,雖然相對論肯定了時光穿越的理論,但制造時光機器是一項挑戰人類極限的工作。
當然,耽于幻想,只會削弱面對艱難困苦的生活勇氣,喪失為追求幸福而奮斗努力的決心。穿越這種事情,娛樂一下還可以,但不能將其作為逃避現實的方法與工具。
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一個漁翁到海邊打魚,碰到一個人躺在沙灘上曬太陽。這個人問漁翁:“打魚為了什么?”漁翁回答:換錢。這個人反唇相譏:有了錢還不是為了能舒服地躺在沙灘上曬太陽。你看我,已經做到了。你還有必要辛苦地打魚嗎?
成功之后的賦閑與無所事事的游手好閑存在本質區別。不能因為看似相同的結果而放棄成功必經的過程。
沉迷穿越的危害與此相同。幻想來的幸福生活沒有堅固的基礎,不會持久。甚至,那樣的世界是不真實的,隨時都會坍塌。
(采訪|本刊記者徐建鳳)
能改變的只有當下
口述|中澤嘉盟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 吳鷹
對我來說,穿越是一件虛無縹緲的事情。
我反復思考,也沒想出任何一個過去或未來的時點更適合我生存。“穿越”概念本身很好,促成了一些流行電視劇,很多演員也因此而火,但是穿越本身是脫離現實的,其發展不會持續。
也許,一些創業者有過這樣的想法:如果早20年創業,市場競爭會不會沒那么激烈?企業是不是會如魚得水?但是,持此念者一定要清楚,20年前的中國,法律環境和市場環境風險遠比現在大得多。反觀現在,市場自由度進一步提高了。對于創業者來說,這些大環境因素的改變意味著各種可能性的發生。所以,為什么一定要回到從前呢?
人們總是預期穿越的結尾非常理想。但是試想,如果穿越到唐朝,你的詩寫得過李白、杜甫嗎?不了解唐朝的市場環境,你僅憑現代經驗就一定能成功嗎?
即便沒把穿越的目的地定的太遠——僅僅是經濟危機前,但是有一點你想過嗎:經濟危機前,經濟或行業中存在大量泡沫,身處其中,你的企業價值呈極度虛高,隨時可破。這是一個創業者愿意看到的嗎?而反之,經濟危機刺破了泡沫,釋放了虛高的企業價值,使市場回歸正常,這無論對于創業者還是投資人,都是一件好事。
同樣,未來也是無法憑一己之力可以改變的。能改變的只有當下直接穿越到未來,也許那時中國已經誕生了很多偉大的公司,但直接享受勝利果實,不符合我的個性,我會感覺味同嚼蠟。滄海突然變成桑田的事情,我不喜歡。
相對于過去和未來,我更愿意創造現在。分享創業的刺激和成長的喜悅,在某種情況下,這種感受遠比結果重要的多。所以我堅信:我能改變的,只有當下。
最讓我興奮的是,種種跡象讓我肯定:在中國的移動互聯網、IT產業沒幾年就會出現蘋果、谷歌這樣偉大的公司。
喬布斯對人類的最大貢獻就是在當下比別人更早預見到移動互聯網,并用硬件加軟件加云的方式實現。
中國真正的工業革命其實只有25年時間,而美國已經有100多年了。所以,中國的企業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更好的土壤與環境。此時此刻,移動互聯網是中國創業者的巨大良機。創業者們不要求全,只需借力,僅僅憑借無數小應用、微收費的項目,就能成就中國的移動互聯網行業。對于中國的創業者,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機遇。

基于此,我認為不出20年,中國就能誕生出自己的蘋果和喬布斯。在這種判斷下,我如何能放棄見證精彩現實的機會?
(采訪|本刊記者王瀛)
游走在過去與未來
口述|高通公司大中華區總裁 王翔
以我的揣度,產生穿越想法的人,大多是出于對現實的不滿,想在一個可以自己掌控的時代有更多隨心所欲的機會。與這些人不同,我穿越的目的完全是要滿足好奇心。
知識越多,對書上記載歷史的真實性越會產生質疑。道理很簡單,歷史常常是由統治階級控制,反映統治階級意識的。即使是離現在最近的清朝,僅僅過去了100多年,很多歷史就已經不完全真實了。至于那些年份更加久遠的朝代,其歷史被還原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所以,記錄歷史是我穿越的唯一理由。
在中國所有的朝代中,我最感興趣的是唐朝和宋朝,以詩詞著稱。唐朝是中國最強盛的時期;宋朝雖然略有衰落,其經濟與文化也仍是空前繁榮。李白、杜甫、蘇東坡……很多名留千古的文人墨客都誕生于這兩個朝代,原因就是這兩個朝代存在適合文人成長的土壤。
雖然,書上記載了很多這兩個朝代的歷史,但對普通人的很多日常生活,有關記載卻很少。比如,古代交通那么不發達,那些文人俠士為什么熱衷游歷名山大川?對于他們來說,出門一次要花多大代價?要乘坐什么交通工具?去一個名勝要花多少時間?如果可以,我一定好好“討教”。
我不想做暴君或者達官貴人,用權力征服別人。如果真能回去,我希望自己化身平民百姓,沒有特權和優勢。這樣我就能看到真實的古代生活,并把所看、所感真實記錄下來,等回到現代,再告訴大家。
在我看來,古代的史官專門記錄國家大事,比如王位更替、諸侯紛爭。就算關注個人,也只關注統治階層少數人的行動坐臥,這不是我的理想。跟在少數人身后亦步亦趨不是我的性格。我要當一個時空記錄者,關注普通人,關注細微的日常生活。
我不反對“偉人創造歷史的觀點”,只是覺得這個觀點不夠全面。偉人畢竟是少數。在偉人身邊,還有更多平凡的人。記錄更多常人的生活,才能全面保存歷史的本來面目。我想補上這塊空白。
相對于回到過去,我也不排斥到未來看看。因為未來總是讓人充滿希望。在未來,我也一定多看多記。那樣,哪怕有一天地球不復存在,我記錄的文字也會將地球的文明傳承下去。
時光是很神奇的東西。經過幾千萬年的穿梭,某束星光跨越了無法想象的距離,正好投射到你仰望星空的雙眼中。這個看似平常的事情,其實并不簡單。要知道,宇宙浩瀚,人類太渺小。所以,不管穿越到過去還是未來,我都希望能夠留下一點自己存在過的痕跡,哪怕只是成為一個還原真相的小小記錄者。
(采訪|本刊記者修思禹)
任何時空的通行證
口述|復星集團總裁 汪群斌
從8.3萬元創業,到2011年凈值350億元的投資組合,集團發展規模一天天壯大。復星現在面臨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思考。因此,如果能穿越,我一定是去未來。不為享受、不為獵奇,只想印證一下未來的復星會發展成什么樣子?
當我穿越到未來,復星可能已經成為了一家全球化的資產管理集團。我迫切地想知道,那時的復星如何做企業?復星人如何平衡工作與生活的關系?復星如何讓不同社會、不同階層的人相處和諧?
有一點現在可以肯定:在未來,復星一定會在中國文化的推廣做出自己的貢獻。
比如太極。太極是中國的原生態。如果能將太極文化更好地與國際接軌、更好地讓西方文明理解包括太極在內的東方古老哲學思想,那對于整個人類的未來,是一種有益推動。
爭斗,一定不是復星未來的關鍵詞。慈悲心與包容心,外加知識與智慧,這些是任何時空無往不利的通行證。有了這些基本素質,復星發展到什么年代,都不會成為逐利的短視公司。
(采訪|本刊記者王瀛)
像度假一樣消失
口述|東方園林董事長 何巧女
我本人更喜歡穿越到未來。有時候,想起這件事,真怕有一天我老了,就再無機會享受科技帶給人類的便捷。
穿越到未來最大的好處就是想象的空間是無限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當我來到100年后,這片土地肯定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時的世界已經不存在戰爭,生活也更加方便,現在困擾我們的環境、醫療問題在未來也得到了解決。
100年以后的城市,除了馬路和樓宇,至少三分之一會是園林,每條河都那么自然,公園、廣場也非常漂亮。那時,中國城市化進程已經基本完成,步行在中央商務區,一定比徜徉在今天的一些歐洲小鎮還令人放松。
我夢想中的穿越,要帶上足夠的書,跟朋友、家人一起,像度假一樣“消失”大概一個月左右。
那時,為了緩解地球的人口壓力,我們已經可以遷移月球。在月亮上,我要重現西湖、蘇州園林式景觀的經典,把現在城市景觀系統基本配備的元素,都搬到月球上。
(采訪|本刊記者王瀛)
享受每一瞬間
口述|網宿科技董事長 劉成彥
我是技術出身,若在古代,相當于一名工匠。別人穿越都是希望帶著自身優勢回到古代風生水起,可我穿越回去,只會成為社會最底層的一員。
“卞和泣玉”的故事人所共知。卞和就是一名工匠,他發現一塊璞玉,先后兩次將其獻給楚厲王、楚武王,兩次被專家將玉料鑒定為石頭,先后以欺君之罪砍斷雙腳。后來,楚文王即位,卞和在楚山哭了三天三夜,直到雙目流血,文王才召見,舉世聞名的寶玉——和氏璧也得以出世,后來更被秦始皇做成了傳國玉璽。
這個故事中,大家印象更多的是和氏璧,有幾個人會關注卞和?實際上,這其中受到傷害最多
的也是卞和,卻沒有人追究假專家“走眼”的責任。
所以,我很感恩這個時代對工程技術人員工作的認可強于歷朝歷代。
我受雇于網宿科技,恰在互聯網泡沫破滅之時。當時,我是公司的首席運營官。有人會問,為什么我不想穿越到幾年之前,自己創辦網宿科技?
這其中,有一個現實原因。我是1980年上的大學,當時國家剛恢復高考制度不久,如果再早幾年,我可能就無學可上,也就做不了技術。那幾年,雖然經歷了互聯網泡沫破裂和全球經濟危機,但還是可以看出互聯網在中國的發展正當時。對于我這樣的工程技術人員,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機遇。
為什么不想穿越到未來,把未來的先進技術帶回現代,提高網宿科技的市場地位?
對這種想法,我不以為然。穿越這種現象是某些人對自己現狀不滿,希望通過幻想尋找心理安慰與平衡。要知道,未來會怎樣,完全取決于現在的努力。
我也曾幻想過,網宿科技未來將成為互聯網中最偉大的公司,使人們的生活更便捷。但是,作為一個成熟理性的人,無論怎樣幻想,最后一定還是要回歸當下,當下決定未來。
成功也好,失敗也罷,要學會享受當下的每一個瞬間。
(采訪|本刊記者王瀛)
憧憬男耕女織
口述|北京科技園建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 郭瑩輝
當電視屏幕上充斥著各種類型的穿越,我并不感到奇怪。雖然有些情節雷人,但那也不失為一種放松精神的方式。
不過,將穿越這件事聯系到自己身上,則另當別論。

我最喜歡的朝代是南唐。客觀的說,南唐并不是中國古代政治、軍事、經濟實力最強盛的時期,南唐后主甚至是個亡國之君,但南唐卻是一個文化氛圍非常濃厚的朝代。
如果真能穿越回到這樣一個朝代,我只想舒服的做一個小人物。因為,我本身是一個具有草根情懷的人,內心憧憬的就是在那樣一個時代,男耕女織,或者閑暇時光能夠吟詩作賦。其實,我挺不喜歡像現在這樣,每日都像一匹饑餓的狼,為了生存而疲于奔命。
其實,穿越回哪個朝代并不重要,我只是想尋找到一種與現在截然相反的生活方式,把自己變成另外一種人。
我很明白,當一個人徒步攀登到了自己人生的珠穆朗瑪峰,就該是時候下山了。
去年六七月,我去了一趟云南,在麗江和香格里拉旅行。一路上,走走停停,山間云霧繚繞,有如仙境。青山、綠水、白云、鮮花,有那么一瞬間,我無法辨清自己所處的空間和時間,除了手中的相機在不斷提醒自己是個現代人之外,我真的被那令人心曠神怡的美景模糊了意識。
其實,穿越的話題激活了我內心一個深深的遺憾。如果真的可以用其他條件去置換穿越的機會,我甚至不惜減損自己的陽壽,以換取穿越回父親在世的日子,與他老人家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采訪|本刊記者崔玲)
回到陌生年代
口述|北辰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 司海群
曾經的我最喜歡看動畫片《寶葫蘆的秘密》和《大鬧天宮》。每次受了委屈,我就幻想自己擁有一個寶葫蘆。只要對它許愿,就能輕松地把所有壞人都消滅。或者,自己能像孫悟空一樣,有七十二般變化,可以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這種“穿越制怒法”百試百靈,力量不夠強大的我也唯有如此,通過想象懲罰對手。
不過,嚴格意義上講,我的“穿越”跟現在影視作品中的“穿越”有很大不同。那些都是在知道歷史史實和結果的前提下穿越。參與一件自己心知肚明的事件,每一步的起承轉折都毫無懸念。你只能眼睜睜看著歷史任其發展而無法改變,只能沿著既定軌道發展,多沒意思。這就如同看一部偵探小說,從看小說的第一頁開始,你就已經知道了最終的兇手及結局,那這本小說還會提起你的興趣嗎?
當然,我并不是要改變歷史。我的意思是,既然是穿越,就應該回到一個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時代,最好是對那段歷史“一無所知”,這樣才能更好的體現自己的價值。
更多的時候,我會憧憬自己回到了一個與世無爭的年代,不時有機會與朋友清談,大家作詞吟曲,流水曲觴,生活恬淡而富足。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不為世事所擾,唯有內心充實的日子,應該是每一個以文人自詡的人的共同夢想。讓人惋惜的是,這種濃厚的中國風今天已不復存在了。
(采訪|本刊記者崔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