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藍
沒有自責,只有指責
麻木壘砌的爐膛一個日子在追趕。
她的臉摔破,著火
你們共同的樹枝卷進她
彎曲的頭發。焚灼
之中一聲長長的叫喊
被告低聲的哀求,在灰燼上。
伴隨燒焦這個日子的光
親吻她變黑的頭。指責的手指
摘下她,在尚未熟透的果實的哆嗦中。
呵,那些可敬的人們的權力
權力掩蓋了什么?
黑夜抬高你們的胳膊。
黑夜安慰你們的記憶。
黑夜只誕生火。
在惡的大口里,在鉛字
變成威嚴印章的磨平中。
看,一首詩的線頭散開了,繩索攀爬
沿著更多你們指甲的痙攣
我接近我。
我接近你們。
作為自由的道路我成為障礙。
暴君在隔壁,開了天窗。
艱難的越境,
在每個人界限的
可被允許原諒的缺口處
聰明人和白癡把守著
眾人通過,夾帶著多少私貨!
踝骨的燒痕
儲藏那些拖長的影子。
腳跟的辯護詞
擲入檢察官喉嚨回音后的熔煉……
誰記下這場火刑的追趕?——
病 癥
你瞭望原野,從寫字樓的一道墻縫間
你看到一棵樹站在狂風中
而那是一條彎曲的藤
你在餐桌上找到了牲口的眼珠
在史書里聽到一陣大笑
什么時候,你和生活構成了直角
你的筆的斜邊在相反的方向延伸
直線并不保證翻車的危險
每天你的椅子不動,電腦只有一個側臉
風從四面八方吹來
抹平你眼皮下滿是砂粒的淺灘
——不疼不癢中你肋下的傷口已經痊愈
你發現了它。而
你將死于這一點。
小丑之歌
在世界這個馬戲團里,詩人看上去就像一個
堂·吉訶德那樣的“滿面愁容”的騎士。
——諾曼·馬內阿
鑼鼓開場——
歡呼聲里,沒有無辜的人。
用一種地域性文字說話,但那不是地理學。
而國家意識:和平彩旗裝飾的炮口。
你手下的道具和紙張有著蒼白的臉
幸運逃脫的道路
從那里,閃爍一道枷鎖的光。
別著急,慢慢等——
穿上你的花格外衣,大皮鞋
紅鼻頭暴露了神圣的破綻。
魔術就是這個:一朵花
霎那成為匕首。權杖
抖出了一方紅綢。
多么鮮艷!嗜血的目光
也曾渴望平等。而平等需要祭獻
需要高出地平線的理由:
——田野荒蕪
但轉基因大豆令雜耍場可笑地打滑
空置的別墅旁,就是張燈結彩的售票口。
虎豹來了,哈巴狗在做算術
繼續演出——劊子手曾是烈士
起義者則請進了包廂。孩子們舉著氣球
忘記課本里的債務。
拉幕人知道,你從一本書里鉆出來,但
別把它打開。
你搖晃在鋼絲繩上,但
別往下看。
深淵在歌唱。火在歌唱。
墮落的禮花卻渴望崇高的天空。
——沒錯!我的歌獻給做鬼臉的小丑:
你摘下滑稽的帽子,猛地揭開帷帳——
那被觀眾目光掩護的黑暗機關
穿了幫。
黑暗劇場,鴉雀無聲。
10月8日紀事
沉默的人們點燃了鞭炮
代替他們的叫喊炸響在北京的夜空
如果你能想到,沉默也曾經澆滅過火星
沉默也鑄成鐵柵欄的一根
——正是如此!
有一瞬間你站在窗口
望著煙花四墜的光芒,歡喜和悲傷
無疑在你心中升起一道耀眼的彩虹
有人憤怒,有人歡呼,有人嘆息
孩子們在抱怨未寫完的作業
而你慢慢回到桌前坐下,想著
明天的早餐吃什么
還有愛情的尖刺和秋日的靜默——
你拿過針線,繼續縫補
衣服上的破綻正如被炮仗炸裂的
漆黑天空。
廢 墟
廢墟里有著自由那
奇怪的陰影
在徘徊。在咳嗽
清理嗓子
它也迷戀可能的解放
所以,它也贊美。
但是,只贊美高度
在瓦礫和低矮的野草之上
深處的蛇悄悄游動。
盯著無數腳跟的盲目
爬上供品的祭臺,花朵枯萎著
這是必然的枯萎。這是
必然的烏鴉馱來了成功者要求的黃昏。
這首詩或許寫得太早,但已經太晚——
世界各處都在倒塌
那高大的殿堂。那廢墟的主席臺
還會重建,因為自由的陰影
在徘徊,咳嗽
在話筒前又開始清理嗓子。
即將過冬
別人叫你“祖國”
我叫你“親愛的”。
你教給我冷漠。你教給我
拒絕,遞給我用你漆黑的后背。
這不多也不少的
正是我與你曾共同擁有的。
泥巴在手中顫抖
要想糊死這冒著濃煙的膛口——
即便如此
但我還是想把目光投向
因為懷孕而變得沉靜的母雞閃亮的背羽上
她在樹下安靜臥著
樹在午間的微風中輕晃……
但我還是想低頭吻我男人的嘴唇
那深淵,我想跳下去
猩紅的晚菊花,為此快點開放吧
但我還是想寫一寫云彩在天上漫步
舉著雪白的傘,向牧場里
牛的藍眼睛投下一道清涼的陰影
……膽怯,懦弱,隨波逐流
我那不怎么樣的德行
并非接受一切齷齪的理由。
我還是想——我還是想——
當我的手因為曾伸進污水而變得骯臟
我依然希望用它
把我的臉洗干凈
(選自《山花》2012年第1期上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