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舊信封里偷渡(四首)

姚宏偉

最后一個用大碗的人

你是最后一個用大碗的人

食指在里拇指和中指在外

把碗底寫意地一亮

左手把胡須一抹

那是漢朝的架勢

那是唐朝的醉

你離去的五月

大碗自裂成碎片

拒絕任何飲者

燒刀子隱姓埋名

退出了江湖

消失在沒有英雄的年代

玻璃杯中三四十度的涼水

連南宋都敢領杯

把瓶口和洗手間鏈接的

是當下的男人和啤酒

沒有你 沒有了大碗和烈酒

醉和不醉都沒有意思

雪地三行

一行是偶蹄體書寫

饑餓和恐懼潦潦草草

胸腔里跳出的心留在空中

節奏急促而絕望

一行是五爪獸體

筆意狂放不羈

漂泊的辛酸和不怠的尋覓

深刻雪原

驟然綻放的血色梅花

是寫在下風處的另外一行

生命放熱的過程

雪花枯萎得哧哧作響

夏日的情緒

麥收之后

土地生產了豐收

疲憊地期待著雨水

無名的痛楚在新割的麥茬上

時隱時現

日頭停在正午

南山冰激凌樣融化

流淌著膩膩的流光

望著

石頭離開河床一點點蒸發

天空成了一塊透明的石頭

一棵樹紋絲不動挺在田野

支撐著無形之重

有人低頭走進了風景

伏蟬無淚的哭聲

使得心靈最真切的傾訴同歸沉默

直到月亮這盞最憂傷的燈籠掛出來

然而晨出牛鈴搖落的露水

可以證明

昨夜的夢里

有無數落淚的眼睛

在舊信封里偷渡

忘記城市

涂掉這個小區的郵政編碼

把自己折疊進一只舊信封里

偷偷等著郵差將我簽退

回到飄泊開始的地方

如果是冬天

村里的羊群就下山了

鐵環和書包

分別挎在左肩和右肩

追逐著四眼

這條咬死過三只老狼的護羊犬

像追逐著明星

希望和它交成朋友

下雪的時候一起去攆兔子

直到天邊

鄉村的秋天是秸桿堆成的

在收割了的青紗帳里

用木頭手槍打鬼子

勝利永遠是我們的

這次是廣播里在喊

胸膛頭一回澎湃著這樣的感覺

生在這塊版圖真好

夏天更好

把罐頭瓶里的小魚還給河床

讓它找到泉源，找回河水

或者長成一條大河

我們還是在河里

赤條條地嬉鬧玩耍

春天是慢車上下來的郵包

老槐樹等不及 已經發芽了

我必須把衣兜里的鳥蛋

趕快放回樹頂那個老大的鳥巢

藍天白云孵化出來的時候

不用玩命奔跑

風箏也會飛得很高

祖母一針一線縫起來的日子

大人們見面就問，吃了嗎

無憂無慮的成長是我的

假如時間不再揪著耳朵

把我從信封里抻出來

我情愿以偷渡者的身份

待在鄉村 流浪在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