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冬琴

2011年12月26日,時任故宮博物院院長的鄭欣淼在太和殿前拍了張照片。
這個地點是刻意選擇的。
鄭欣淼說,1966年底,毛主席最后一次接見紅衛兵,19歲的他第一次來到北京。當時故宮并不對外開放,他沒能進去,而是登上景山眺望故宮。
1986年,鄭欣淼再次來到北京,參加魯迅學術研討會。這回他第一次走進故宮,在太和殿前拍了一張紀念照。“那張照片很不好看,褲子上還有補丁。”他說。
拍照的那一天,鄭欣淼領著《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走在故宮里。“這是英國人莊士敦住的房子,他是末代皇帝溥儀的老師。”就像這樣,鄭欣淼不時為記者介紹故宮。他說,在故宮十年,他的回憶錄很有得寫。
當時人們還不知道,他即將在半月之后卸任故宮博物院院長一職。
1月11日,《中國經濟周刊》從故宮內部人士處確認,文化部對于故宮博物院院長的人事調整通知已于前一日下達故宮。原國家文物局局長單霽翔將接任院長一職。而前院長鄭欣淼,由于其還擔任政協第十一屆全國委員會委員、文史和學習委員會副主任,目前尚未辦理退休手續。
“學者”鄭欣淼
鄭欣淼很喜歡攝影,“我是中國攝影家協會理事,我是憑實力當的理事,可不是因為當個什么長。”他笑著說。
采訪當天,他送給記者一本自己的攝影集——2009年出版的《高天厚土——印象青藏高原》。他特別介紹了其中一張照片,拍攝的是新疆界山大坂海拔高度 6700 米的區界碑。“這張照片在攝影技術上沒什么特別,但我很驕傲,當時我已經過了60歲了。現在再讓我去,我還真不敢了。”
鄭欣淼今年65歲,已經在一線超齡服役了5年。不考慮故宮博物院院長的身份,鄭欣淼給記者的感覺,更像一位學者。
2003年10月,鄭欣淼在慶祝南京博物院成立70周年舉辦的館長論壇上第一次提出“故宮學”這一概念,并隨后發起了研究。
鄭欣淼提出,故宮學不是經院式的繁瑣論證,也不是從書本到書本的刻板研究,它直接面對故宮的文物、古建筑、檔案、文獻等,是一門把故宮當作一個文化整體的綜合研究。研究范圍大致有六個方面:故宮古建筑(紫禁城)、院藏百萬件文物、宮廷歷史文化遺存、明清檔案、清宮典籍、近80年的故宮博物院歷程。
故宮學的提出和確立,使得學術研究與行政管理實現了相互促進,良性互動。鄭欣淼在故宮的十年,故宮大修工程與文物整理工作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但由于去年發生了哥窯文物損毀、故宮展品失竊等事件,還是有不少人把鄭欣淼的卸任與這些事情聯系在一起。
鄭欣淼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曾表示,故宮作為古老的建筑,故宮博物院作為老單位,一些問題是不可預知的。“比如錯字的問題,弄得我們氣憤得不得了。我們的管理比較寬松、人性化,各人干各人的事,沒想到后來還有這些事要你來處理。”鄭欣淼說,故宮內部對媒體和社會的批評始終抱正面的態度。不管怎樣,東西總是丟了,字總是錯了。
但他同時提出,現在社會上一種“泛政治化”的傾向很可怕。“比如星巴克進故宮開店,就相當于我們到國外要喝中國茶一樣,是為公眾提供一種服務,把它提到很高的政治意義上,是不對的。”
公眾與故宮的隔閡,在單霽翔到任后,會發生改變嗎?
“守護者”單霽翔
“我是鄭院長故宮學的忠實聽眾和閱讀者,只是你們開討論會常常不叫我。”2011年12月26日,故宮世界文化遺產監測中心成立會議上,國家文物局局長單霽翔以這句話開始了發言,在座的人都笑了起來。
國家文物局與故宮同屬副部級單位,但在業務上是故宮的指導單位。單霽翔今年58歲,他從2002年8月出任文化部黨組成員、國家文物局局長,一干也是10年。
與鄭欣淼給人溫文爾雅的印象不同,單霽翔對文物管理常有爆炸性言論見諸報端。
2011年11月16日,在“博物館免費開放與公民文化權益”亞太地區館長高層論壇上,單霽翔對國內博物館界存在的問題直言不諱:“日前進行的藏品腐蝕調查令人觸目驚心,(館藏文物)每年造成的損失數以億計。”“博物館文物藏品家底不清、保管環境質量不佳、安全保護狀況不利、保護管理水平不高等問題,成為了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在去年5月故宮發生展品失竊事件后,單霽翔也公開評價:“長時間沒出問題不等于不出問題,重點文博單位的安全必須做到萬無一失,覆蓋所有細微之處。”
2011年12月26日的上述故宮會議上,單霽翔提出:“故宮是中國最大的博物館,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館之一,但博物館的規模并不止在于館室建筑、職工多少,更在于藏品的珍貴程度和豐富程度,在于文化傳播能力和社會教育功能。”
他還對故宮限流提出看法:“故宮限流不了,我對這方面很悲觀。誰來北京不要看故宮呢?問題關鍵在我們要把故宮開放面積不斷增大,使單位面積人流減少,這可能是個方向。”
當天成立的故宮世界文化遺產監測中心,將從文物本體、環境質量、游客動態等十個方面全面監測,旨在為遺產研究與保護提供系統數據庫,為管理決策提供科學依據。
單霽翔表示,中國的世界遺產項目持續增加,保護范圍持續擴大,截至目前已經有41項世界遺產項目。這當中,還有不少是受名額限制而“打包”申遺的。“中國的世界遺產項目規模在世界上絕對第一大,保護的壓力特別大。再過三年,大運河、絲綢之路也要申遺。我們亟須在這方面積累經驗和樹立典范。”
他透露,2011年,中央財政首次設立“世界文化遺產保護專項經費”,并將監測作為其中的重要內容,加大投入力度。“即使這樣,我們也必須清醒地認識到,中國世界遺產監測在整體上還沒有建立起適應世界文化遺產地保護要求的‘預防性保護與搶救性保護相結合,管理科學化、信息化、標準化的一個體系。”他希望故宮博物院在遺產保護已有成績的基礎上,繼續保持良好的發展勢頭,為中國的文化遺產事業發展起到積極的示范作用。
在發表這番言論的半個月之后,單霽翔調任故宮,故宮世界文化遺產監測管理工作,或將是他到任后的首項任務。
單霽翔,江蘇江寧人,1954年7月生,曾任北京市文物事業管理局局長,中共北京市房山區區委書記,北京市規劃委員會主任,文化部黨組成員、國家文物局局長、國家文物局黨組書記等職。
故宮換帥的新期望
裴鈺
故宮換帥,這個副部級單位的權力更替,非比尋常,時逢“文化強國”宏觀大勢,新院長單霽翔的“故宮新政”,或將體現出政府對故宮管制思路和架構的重要調整,亦將觸及故宮保護與利用的根本原則,改變故宮治理與經營的發展路徑。
近年來,公眾和媒體眼中,故宮越來越“撲朔迷離”,原因是2002年至今,紫禁城內彌漫著“三大”——大投資、大開發、大營銷。
其實,故宮基本面有三:文物文化保護、公共接待、學術科研,文保是單位立足之基,接待是商業開發之源,科研是確保事業編制之本。大項目如故宮大修,2003—2020年,分三期實施,計劃總投資19億元人民幣,為1949年以來政府對個別文物單位修繕撥款的數額之最。又如,故宮每年獲得國家財政撥款大約3億?4億,每年門票收入約5個億,其運營和贏利實力,全國博物館業第一。2011年,北京故宮文物保護基金會成立,標志著商業開發走向了史無前例的頂峰。
故宮的角色模糊,又公共、又贏利、又學術,實為近20年來我國文化事業改革的一面鏡子。故宮門票的高票價曾經引發媒體廣泛質疑。
去年,十七屆六中全會高度重視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振興,將公共服務(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區別開來,公共歸公共,產業歸產業,公共服務改革屬于行政管理范疇,文化產業改革屬于產業經濟范疇。
中央對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的嚴格劃分,可以有效規避“亦官亦商”的模糊角色,那么,故宮的未來定位是文化事業單位,還是文化產業單位?這個需要新院長單霽翔作出戰略抉擇,但是,我們可以肯定的是,故宮再也不能腳踩兩只船(文化公益事業+文化產業)。
單霽翔主政故宮,首先將承接和完成故宮大修,大修計劃于2020年前后完成,他時年65歲。其次故宮文保建設將會提速,對于遲遲未動的故宮電子門票和客流監測系統,單霽翔會加快建設進程。
此外,單霽翔履新后,故宮和北京市的協調關系有望增強,故宮的發展瓶頸在于缺乏統一規劃和調節,故宮是中國的,但它位于北京,應與區域發展和諧融入。
單霽翔長期任職北京,曾任北京市規劃委員會主任、首都規劃建設委員會委員等職。“十二五”規劃規定:“把推動服務業大發展作為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戰略重點”,明確“推動特大城市形成以服務經濟為主的產業結構”,北京也將旅游業立為支柱產業,計劃入境游人次突破700萬,國內游人次突破20億,旅游總收入突破4000億元。
若故宮定位于公共事業單位,必然采取限制客流等重大舉措,事關天安門廣場交通和北京旅游發展大局,必然要與北京市協調統一應對。北京市業已成立旅游發展委員會,以政府指導和市場調節的方式,通盤解決區域旅游的良性發展。故宮以“部委直屬單位”身份,融入地方規劃大局,對文化部和北京市來說,這將是雙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