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行生意(外一篇)

樂勝龍

住在小縣城的老李頭從小喜歡看書，只是他生不逢時，初中畢業就下鄉做了農民。可他又體弱多病，沒種幾年田就因病返城，做起了閑人。病兮兮的身子，害得他多年來沒找到像樣的工作，當然也沒掙到多少錢，日子過得很是艱辛。幸虧前些年社區居委會給他辦了低保，使他的基本生活有了保障。

手頭不寬余，可他喜歡看書的習性難改，時不時走進新華書店逛逛。他發現，新華書店的布局不怎么合理，學生的輔導資料、課外讀物成了主體，成年人看的書不是武士拳頭就是美女枕頭，沒多大意思。當然，他喜歡看的傳記文學和歷史小說也有一些，可價錢太貴，他承受不起，因而每每掃興而歸。實在憋得慌，他便到社區閱覽室里解解悶，可那些書畢竟是公家的，不能占為己有，他企盼自己能擁有一些自己喜歡的書。

一日，他閑逛至一機關大院門口，見一輛滿載紙包的貨車被門衛攔住。車上的人伸手指了指車上的紙包，道：“那是你們印的書!”那門衛便點頭讓貨車駛了進去。這事讓他開了竅：機關印書不為賣錢，為的是宣傳，可以白看。第二天，他便找到了那機關的辦公室，對辦公室的主任說，領導啊，我很喜歡看書，不知你們可不可送幾本給我學習。那主任見老李頭笑容可掬，十分的虔誠，想，如今愛看書的人不多，這老頭倒是精神可嘉，倉庫里堆積的書不少，不妨滿足他一下。走道上的新書肯定又像以前一樣發不完，得找塊安置之地；送掉一點既為新書騰出立足之地，又為豐富群眾精神生活做了件好事，何樂而不為?于是，主任綻開笑臉道，老人家愛看書，好事兒，你跟我來!說罷，便讓老李頭隨他到了倉庫。

倉庫里，灰蒙蒙的紙包歪歪斜斜的，堆得遍地都是，兩人想進入竟找不到落腳的位置。還是主任眼尖，很快一個跳躍，踮腳進入了倉庫，站穩后便熟練地拆開紙包，麻利地取出一本本印刷得很精致的新書，快捷地遞給門外的老李頭。老李頭從沒遇到過這樣白拿書的優厚待遇，心中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一邊接書，一邊一個勁兒地稱謝。主任見這事兒深得人心，暗想，反正這些書早已時過境遷沒啥大用場，與其留著礙手礙腳的，不如落實一些“減壓”措施。這一想他問道，老人家，社區里像你這樣愛看書的人多不多?多的話，你多拿些去，也省得我拆包了!老李頭想，反正公家不收錢，多拿些回去可以送人么，因此聚攏滿面皺紋笑道：好好，我代表社區居民謝謝了!就這樣，主任一下子送給老李頭七紙箱。老李頭搬不動，只得叫了輛三輪車拖回家。

書一到家，老李頭忙著細看書的內容，這一看，他立即后悔了。原來，這些書大多是這家機關上上下下干部寫的論文集和交流工作的經驗集，他興致索然。還有幾本花花綠綠的畫冊，封面是硬邦邦的高級紙，還燙了金字，—翻，都是些大會小會的照片，一點意思都沒有。還有一本厚厚的報告文學書，頌揚那機關一把手的事跡。讓他惱火的是，那頭頭是個貪污分子，去年上半年就被抓去判刑了。只有當廢品賣了!老李頭腦際冒出這么個念頭。他當機立斷，迅速從黑洞洞的儲藏室里推出他用來上街買菜的小二輪，把剛卸下的書重新裝上車子。

讓老李頭喜出望外的是，七箱書竟賣了120元錢，對吃低保的他來說，不是個小數目。這是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暗行生意!以后，老李頭二大兩頭往機關人院子跑，縣城跑完了，往鄉鎮跑，月入數千。本縣跑遍了，還可往外縣跑，中國這么多的機關，還愁啥呀，他想。

天作之合

城建局李局長的公子李大竹與房產開發領域頗有建樹的郭老板千金郭芝荷戀愛了。得悉此信息，雙方的至愛親朋無不嘖嘖贊嘆，謂之“天作之合”。不是么，李大竹前些年海外學成歸來，進了本市最大的建筑設計院，事業有成；郭芝荷從省藝校畢業后進了市歌舞團，成為團里的后起之秀，春風得意。李大竹埋頭于事業，成家立業的事一推再推，今年三十二了，似乎有點“老”。可二十六歲的郭芝荷喜歡的就是李大竹的“老”，認為“老”一點的男人懂得寬容會疼人。于是乎，兩人經人牽線，在一家咖啡廳里定了終身。

這事讓雙方家長也歡喜不迭。李局長久聞郭老板的人名，對郭老板的魄力、能力、實力贊賞有加；郭老板覺得跟分管城市建設的頭兒沾親于自己的房產業有益無害，不由喜上眉梢!由此，雙方擇定吉日之后，一場盛大的婚禮很快由一家頗具實力的婚慶公司策劃承辦。金秋時節，天竹、芝荷的婚禮在本市最豪華的五星級賓館隆重舉行。婚禮結束的當天，新婚夫婦便登上了遠赴印尼巴厘島的“蜜月之旅”。

巴厘島雖然遙遠，可往返旅程僅有六天。不過天竹說過，我的時間有限，六天已經很鋪張了。芝荷說，團里正在排一個新節目，少了我不行，六天也差不多了。兩人都以事業為重，堪稱志同道合，“蜜月之旅”就濃縮成五分之一，草草結束。他們是當天晚上抵達充溢著喜慶氣氛的婚房的，由于旅途勞累，兩人倒床便睡，一夜無事。

次日早上，已是八九點鐘的時候，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隱隱照進了新房，芝荷伸了個懶腰率先起床。當她涮洗完畢，便覺得腹中似有進食之欲。想，哎喲，誰給我弄早餐啊?她掀開嶄新的冰箱，倒是儲存著不少美食，可都是冰冷冰冷的生食，該怎么加熱呢?這輩子，她不是吃媽媽做的，就是吃學校或是團里的，從沒做過飯，什么都不會啊!

她走近床邊，催大竹快快起床，說是本小姐肚子唱空城計了，快起床吧!

天竹聞言揉了揉蒙朧的睡眼道，你吵什么呀，街上什么早點沒有?自己買去，我還想睡會兒!

芝荷道，現在九點都過了，哪來的早點呀！你快起來給我做，我快餓暈了!

大竹道，哪有的事，我從來沒做過飯，也沒這個義務。我娶個妻子，不就是想吃個現成飯么?

什么?你想吃我做的飯?你腦子進水想歪了吧?本小姐可是搞藝術的。

什么?你想吃我做的飯?你這是咋想出來的，本人可是專業設計高樓大廈的，怎么能圍著灶臺轉呢?

兩人越爭聲調越高，很快就鬧崩了。一氣之下，芝荷含著淚花回了娘家，天竹起床后也折回了父母住地。

雙方的父母聞聽兒女的訴說，氣不打一處來。

“郭老板，你是怎么教育女兒的，都嫁人了，連個做飯的思想準備都沒有?還罵我兒子腦子進水想歪了，真是豈有此理，不講道理!”李局長撈起電話，把郭老板訓導了一頓。

那邊郭老板反唇相譏：“李局長，你這個當公仆的是怎么教育子女的?愛祖國、愛人民，首先得愛老婆都不明白，還娶什么娘子?我女兒是咱家掌上明珠，可不是來你家做保姆的!”

嗨，兩親家都自以為是，各執一詞，反復斟酌，一致認定這樁婚姻辦得過于倉促，什么天作之合，純屬扯蛋。

次日起，為解決吃飯問題，天竹、芝荷便蝸居于各自的父母家中，幾天后，兩人去民政局辦了離婚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