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膝蓋

鮑山宏

葉子吃完早餐，就默默地坐在院子里。早餐是葉子做的，三碗雞蛋面，葉子自己盛了一碗，草草地吃了，清淡寡味的。

寶林從屋里出來，說，我這就去找大浩借摩托車，昨天同他說好了的。

見寶林出了院子大門，葉子站起身來在院子里徘徊著。嫁給寶林已有兩年多了，花開花落春夏秋冬，苦樂酸甜，葉子已熟悉了這里的一切。這里有棵柿樹，還有她和寶林親手栽下的一棵桃樹，可惜桃樹還沒來得及掛果。葉子看著稀疏的桃枝，鼻子里就有酸辣的感覺。葉子不禁又朝南屋的窗口望了望，往日的這個時候婆婆已在院子里活動，今天不知是沒有起床，還是故意不出來，唉！要是婆婆她……葉子趕緊打斷這個念頭。

葉子的公公十年前就過世了。葉子剛嫁過來時，婆婆的身子骨還很硬朗，婆婆對葉子好，婆婆說，葉兒啊，娘沒有女兒，往后你就是娘的女兒。婆婆可不是嘴上這么說說，婆婆是真把葉子當女兒了，知冷知熱的，家務活也很少讓葉子沾手。葉子和寶林白天在外上班，夜晚小倆口躲在自己的房里，日子過得蜜似的。誰料到半年前婆婆突然病倒了，醫院檢查后說是腦梗塞，住了一個多月的院，花了七八千，婆婆還是落下了后遺癥。婆婆不僅不能再幫葉子，時好時歹的婆婆有時還在身上弄上屎和尿。葉子還沒生養過孩子，看不服這些，婆婆換下來的臟衣褲每次都是寶林拿出去洗了，但那種氣味總是久久不散，從此家里也不再清爽整潔。寶林雖然不再堅持讓她丟下工作來侍候生病的娘，自己的工作卻受到極大的影響，收入也減了不少。想想昔日里婆婆對自己的好，這些葉子都能忍受，可這回葉子真的不能再忍了。一個星期前，葉子吃飯時伸手拿桌子上的抹布，感覺到粘乎乎的，仔細一瞧，葉子不禁驚惶失措，失聲大叫，然后就哭著沖進洗手間。在這之前，葉子就聞到了一股味兒，但久了就有點麻木了，想不到吃飯時的手竟然……

寶林也給氣得渾身顫抖，可那畢竟是他的白發老娘啊！娘可憐地替自己辯解說，我是想幫你們做點事，不是故意的……

葉子晚上什么也沒有吃，婚后第一次睡在了沙發上。寶林試圖來抱她，被她推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葉子這回絕不讓步，她要把婆婆送到敬老院，而孝順的寶林一直不松這個口。

葉子說，她不走就我走，這屋里有我沒她，有她就沒有我！

院子外的摩托車聲由遠而近，葉子心里一顫，再次看了眼南屋的窗戶。

寶林問，齊了？葉子說，齊了，都在包里。

寶林再問，走嗎？葉子不作聲，點點頭。寶林把手上的頭盔遞給她說，就這一個，你戴上吧。葉子推了推，沒有要。

寶林打了幾次火，摩托車終于又響了起來。路不遠，只需半個小時，剛開始寶林騎得很慢，出了村稍稍加快了點速度。田野里光禿禿的，谷物早已歸倉，可見的一點綠色，是農人栽種的過冬油菜和小麥。起先葉子還端端正正地坐著，漸漸地抵不住秋涼，身子就挨上了寶林的后背。寶林就問葉子，你冷么？葉子說不冷，身子就往后移了移。但僅一會兒的工夫就又貼上了寶林。寶林說，回家拿件衣服吧。

葉子趕緊說，不不，我能受得住。

寶林說，要不我脫件衣服給你穿。葉子說，不啦，那多難看。

寶林說，那我就騎慢點，風小就不覺得冷了，說著摩托車就慢下來，同時寶林摘下頭盔遞給身后的葉子。葉子看著寶林讓風吹直的頭發，眼里濕濕的，慌忙戴上了頭盔。

頭盔里暖烘烘的，是葉子喜歡的熟悉的氣息。車速慢了，風也小了，葉子一時忘了寒冷。忽地，葉子心中一熱，一股子暖流從她的左膝蓋直沖心房。此時葉子不用看就知道，寶林在一手駕車，另一只手則緊緊地捂著她彎曲的左膝蓋。葉子想也沒想，就用雙腿夾緊了寶林的身子。

摩托車停了，寶林說，到了，葉子，下車吧。

葉子卻坐著沒動。葉子忽然說，寶林，咱回吧。

寶林一喜，興奮地說，葉兒，咱不離了是不是？

誰說不離了，我忘了帶證。

寶林剛露喜氣的眼神又失去了神彩，二人又往回騎。一路上寶林仍舊是一手駕車，一手緊緊捂著葉子的膝蓋，葉子則用雙臂一把摟住了寶林的腰。葉子壞壞地一笑，心里說，騙你這笨蛋呢，結婚證就在我的包里。

葉子暗暗發誓，她要用愛來溫暖寶林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