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紛的寧靜

韋含羽

長久地。我徜徉在湖邊。

轉轉復復，走走停停；很多風景，隨著風兒吹散便就散了，很難凝固于腦海里，惟獨這一汪高原之湖，以其柔性的張力，牽引著我、癡迷著我、神往著我，使我淡淡地，悠悠地，欲罷不能地對她亦步亦趨。

獨自泛舟湖上，我在感受湖水的溫柔。這湖水，柔得讓人酥到骨頭里，似那少女的柔情蜜意，令我無法抗拒，安享其樂……湖面靜若處子，恬淡、安然，讓人不忍心去驚擾它的寧靜。那陽光，斑斑點點，庸庸懶懶似的，散落在湖面上；那層層光暈，閃閃爍爍，忽遠忽近，似漫不經心地動著、恍然著、搖曳著。霎時間，似乎整個世界就在這一刻都已成為靜止的情狀，惟獨我之心境，越來越開闊，心緒如同一縷薄霧，馳騁于山水間，或追逐著荷香氣，一同在湖面奔跑？或尾隨著風兒竊竊私語一番？或陪伴著座座孤峰，在黯然的惆悵著她那無人知曉的心之秘事……放眼望去，半闊的湖面上，湖水瀲滟，波光粼粼，那湖水，暈著天空和遠山，若隱若現地飄渺著，宛若一幅水墨丹青，于我的眼前緩緩地展現：一聲鳥鳴，一片綠韻，或是一座座兀立于水中的孤峰，寥寥數筆，寫意無限的空靈。置身其中，恍如隔世，欲不知今昔是何哉！也罷，我且邀白云為伴，隨著心性悠然地飄啊飄，飄在瞬間，飄過萬年！

輕搖扁舟，緩緩駛入花海，穿行于層層疊疊的荷葉間。紅蓮白荷，輕描淡寫地點綴其間，似在綻放一種春情、春意，抑或是在綻放一種鮮活生命的氣息，又似在繾綣低語，溫婉以待。萬千風情，萬方儀態，絲絲入扣般地，吸引我的目光，扣動我的心弦。白荷像極了國畫里的留白，不著一色而形神具備，似有若無中，幻化著無窮意向，側耳傾聽，“無聲勝有聲”；粉潤欲滴的紅蓮，宛若那待字閨中的少女——爍爍其華，心事躍然紙上。其實，那每一朵花、每一片葉都已經模糊變形，似乎花已非花，葉已非葉，因為一朵花可以是一個世界的縮影，一片葉亦可以邂逅一次生命的佛緣，伴著“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的清幽梵唱，我愈往深處想，愈發不知不覺……微風乍起，馥香郁然，淺影悠悠間，搖散了一湖寂寞的陽光，湖面鬧騰起來，荷葉一浪推著一浪，霎那間打破了一湖的寧靜，荷花忽而左擁右抱，忽而前翻后仰，忽而動如脫兔，忽而猶抱琵琶半遮面……甚有一番令人無比動情的景象；熱鬧，因著那無盡的遐想，因著那繽紛的花顏……

風停了，湖面歸于平靜，終其而言，我還是傾心于一湖的寧靜。

恬靜的湖面依舊安然地呆在那里，似一汪脈脈的深眸，孤獨地守候著千年遺落的芳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宛在水中央……”。莫非，光影清淺數千年？然此方水土依舊如昨。靜謐的湖面輕籠著薄薄的霧，絲絲縷縷，氤氳著一湖的朦朧，凝鴻一碧，眼波流轉處，一個幻影似伊人宛在水中央，其態嬌嗔溫婉，風月宛然，望穿秋水卻可望而不可及。然而流年一瞬，無數次地尋覓，千萬次地遙望，終等不來伊人偶然一次的回眸，時光默默地流逝，此般等待于紅塵深處，終凝成了一汪深眸，靜靜地濕潤著，靜待一如你我的蕓蕓眾生，去感受它的濕潤，它的遙望，它的尋覓以及它的寧靜……閉上雙目，靜下心緒，讓小舟隨著水波隨意地漂著，四周很靜，似乎天地之間，惟有我與這一湖的寧靜在飄渺著——且靜，且繽紛，且靜，且無窮。這一刻，我離你很近，很近；這一刻，我記住了你——我生命的深之湖。

就是這汪高原之湖某種耐人尋味的力量，讓人在無數次的尋味中，漸漸被它那博大的情懷所包容、所主導，繼而沉靜于思緒的深處，一任無限的冥想，去放牧俗世中靈魂最本真的隨意。很多時候，我愿意在這一汪寧靜里，悠然地沉醉，期待著與冥想的不期而遇，綻放思緒的無窮，這于凡塵俗世中的我等眾生而言，是一種不可或缺的喘息。因為在紛擾的俗世中，太多的忙忙碌碌，太多的行色匆匆，太多的波譎云詭，太多的貪婪欲求……牽絆著、困擾著、迷茫著我等眾生，讓我等與那一汪寧靜，漸行漸遠，以至無法釋懷那份平靜中的隨意。于是，多少美好被辜負，多少幸福被流逝。驀然回首，茫茫人海中，我等只是滄海一粟，平凡之至，不言而喻，若不能極力爭取心之所想，倒不如學會放下，超然物外，于平靜的歲月中讓自己的心沉靜為湖，讓那一汪寧靜洗去俗世的鉛華，讓靈魂在寧靜的心湖中悠然地徜徉。或許，很多時候，生命是在此般平靜中沉淀出價值的。如果可以，請讓我綿延這樣一種寧靜，使之營造一些生命中純粹的意境。

是的。我所希望的情懷與意境，其實就是追尋一種繽紛的寧靜，因為惟有靜好，以靜制動，寧靜致遠，方謂大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