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的“我們”

一、“我們”的成立

1979年，我在中國劇協(xié)浙江分會工作，主編《戲劇園地》。是年10月末，劇協(xié)浙江分會在杭州艮山門外的南京空軍招待所舉辦劇目研討會，我一面參與會務(wù)，一面編輯一期推介優(yōu)秀青年演員的專欄。

誰知第二天，作協(xié)浙江分會的秘書長華人秀打來電話，說文聯(lián)黨組已同意創(chuàng)辦一個大型文學期刊，所以作協(xié)打算舉辦一次小型的作品加工會，問我能否參加。坦率說，當時我人在劇協(xié)，心系作協(xié)，但又無分身之術(shù)，就提議將作品加工會也放到南空招待所，老華認為這倒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接受了我的建議。其中，我的“南空招待所的伙食保證能讓大家滿意”一說，恐怕也不無作用，因為當時物質(zhì)還并不豐足。

“兩會”在一起開，對我是一樁好事，因為“兩會”的與會者不少都是我的朋友，諸如臺州的梁雄、杭州的謝魯渤、管思耿等，有他們在，我可以請他們幫我整理撰寫推介青年演員的文字，我則可以騰出時間寫我長詩——當然我也許愿“稿費從優(yōu)”，寫500字左右的簡介即付酬5元。——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所推介的青年演員，其中有不少已是當下國內(nèi)頗有知名度的明星，如桐鄉(xiāng)的茅威濤，舟山的何賽飛、紹興的趙秀治……

一天下午，許是一時下筆“苦澀”，謝魯渤到我房間閑坐（當時他正在寫作長詩《雪地里的冬青》），說起他剛才在院子里碰到了張新（杭州老詩人），像是想找福庚（詩人）商量成立詩社。一聽此言，我說：那我們也成立一個？謝魯渤說，好呀！而且說干就干，立即找來了梁雄和管思耿，一商量，他們也說好。于是我又給省委宣傳部文藝處的左亞琳和《東海》雜志的詩歌編輯樓奕林打了電話，請她們來南空招待所“共進晚餐”并“共商要事”。

左、樓二人準時到達，說起成立詩社，她倆也贊同，并議定了“請哪些人參加”。第一次議出的人員，除在場者之外，還有徐家麟、黃亞洲、張德強、魏德平，其間，謝魯渤推薦了高鈁，并說高鈁有一個形影不離的學生叫樓冰，也一起參加吧！為想搶時間，趕在別人前面，成為浙江的第一家民間詩歌團體，當下決定：在外地的詩友，書面征求意見；在杭州的詩友，則請他們來南空招待所一起商討。

第二天，所有人員如期到達。當時在杭州大學中文系讀書的張德強，還帶來了一位酷愛詩歌的女同學冰凌（曹愛光）。

有關(guān)詩社成立的第一次會議就在我的房間里召開了。

會議的第一議程，就是詩社的名稱，先是各人提各人的想法，然后集體擇選。最終大家同意了我的提議：詩社命名為“我們”詩社。我的理由是：詩必須有個性，這就是“我”，而每一個“我”在一起就組成了“我們”。而詩友們之所以贊同的原因也很有趣，都說“我們”這一名稱，能讓別人處于一種尷尬境地：要是有別的詩社說“我們”詩社不好，那就等于是在說他們自己的詩社不好；要是有人說“你們”詩社不好，那“你們”詩社又與“我們”詩社何干！此說，說起來有點饒口，但聽起來卻很愉快。

至于詩社如何開展活動。眾說紛紜，又相當一致，達成了三項“決議”：一，每周每人都必須提交一兩首新作，每個周日集中傳閱研討彼此的作品（外地的詩友通過郵寄），活動地址選擇在保俶山的抱樸道院，那里風景幽雅。（但這種“定時定點”的活動與詩人的散漫有矛盾，所以才實施了三次，就改成“靈活聚會”了）。二，凡是有工資的，每人每月交納5元“社費”，以供日常所需。張德強、冰凌、樓冰三人沒參加工作，所以“免繳”；“任命”管思耿為“司庫”，統(tǒng)一管理“社費”。三，不定期地編印出版詩選集，以便相互交流。

最后就是推舉“社長”。首輪提議的候選人有梁雄、謝魯渤和我。但梁雄提出：“社長”還是由在杭州的朋友擔任為好，他在臺州“鞭長莫及”；我則認為，“社長”不必專人專職，可以“輪流執(zhí)政”。最后一致決定，由我和謝魯渤、高鈁為社長，每人負責一個月的社務(wù)，詩選集，則由每個成員輪流執(zhí)編。

“大局”既定，我讓招待所食堂安排了一桌豐盛的酒席，以示慶祝“我們”詩社正式成立。而一周之內(nèi)，除黃亞洲婉拒外，其他的外地詩友都回信表示愿意加入“我們”詩社。之后，陸續(xù)又有舟山的孫武軍、杭州的白虹、嵇亦工加入詩社。這樣“我們”詩社的成員達到15位，他們是：白虹（王瑞芳）、左亞琳、冰凌（曹愛光）、奕林、孫武軍、張德強、陳繼光、徐家麟、高鈁、嵇亦工、樓冰，梁雄、管思耿、謝魯渤，魏德平。（后又增加了江蘇的陳詠華）

二、“我們”的詩刊

“我們”詩社既宣告成立，大家最重視的，就是詩選集該如何編印。

當時，民間印刷品大多都是油印的，所以，由誰負責刻臘紙、用什么紙張油印、到哪里油印，都成了必須考慮的問題。但高鈁說，他所在的工廠有一家附屬的小型印刷廠，印刷廠的負責人也是一個詩歌愛好者，如果經(jīng)費充足，倒還不如干脆鉛印算了，既正規(guī)又漂亮。這一提議，立即得到響應(yīng)，樓奕林接口說：要是詩選集是鉛印的，我們可以向詩歌作者推銷，收回工本費。張德強也馬上表態(tài)說，現(xiàn)在的大學生對詩歌都很狂熱，如果是詩集鉛印的，他和冰凌可以負責在全國的大專院校里進行推銷。

在座者中只有我膽子最小：鉛印雖然漂亮，但長期以來有關(guān)方面對印刷品的控制很嚴，是否鉛印，首要的倒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印刷廠敢不敢接受的問題。我把想法一說，立即遭到了一陣蹊落，都說：我們印的是詩集，又不是反動資料，你有什么好怕的？而且只要能鉛印，那怕就只能印一期也是好的——第一炮一定得打響嘛！

于是最后敲定：《我們》詩選集第一期由謝魯渤執(zhí)編，發(fā)刊詞由我撰寫，印刷事宜由高鈁落實。

“南空”會議的第二天，高鈁就打電話給我，說他已與印刷廠負責人嚴邦善談妥了，嚴滿口答應(yīng)，并希望能與我見上一面，詳細談?wù)劇Ｎ耶斎灰彩菨M口答應(yīng)。

一小時后，嚴邦善滿頭是汗地用自行車“馱著”高鈁來到了南空招待所。寒暄之后，就切入正題。老嚴說：印刷詩集沒問題，但最好要由作協(xié)出個介紹信。我說，由作協(xié)出個介紹信問題不大，就是印刷費恐怕得好好核算一下，太貴了，怕印不起。老嚴說，印刷價格，他可以盡量優(yōu)惠，他和高老師（高鈁）很說得來，可以先印后付，拖遲個十天半月地付清也沒關(guān)系。聽他這一說，我當然連聲道謝。這時這位四十歲的中年人卻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個要求，他說，“我們”詩社的事，他一定盡力做得讓我們滿意，只是能否在詩集中選用他一首詩？呵呵！他的這一要求一出口，我和高鈁當即異口同聲地回答說：沒問題！

事情也真有緣，這邊印刷廠剛落實，樓奕林那邊又打來電話，說，溫州的老詩人唐湜剛才去了《東海》編輯部，她向他談起了“我們”詩社一事，唐湜表示十分支持，并希望能成為“我們”中的一員，還說，出詩集經(jīng)費有困難，他可以出面請上海的老詩人辛笛捐款贊助。聽她這一說，我嘴上說“好呀好呀”，心里卻并不存有希望。誰知隔了一天，唐湜從上海回來，居然真的帶來了800元錢，說是辛笛先生的贊助，當時我們月工資都不到50元，這800元可真是巨款了！所以當“司庫”管思耿一收到這筆巨款，第一句話就是：我們該怎么感謝辛笛呀！

第一期《我們的詩》很快就付梓了。

詩集是36小開本。詩集的封面，上方是“我們的”三字的拼音Womende疊印在一個大大的“詩”字上，左下角的圖案，是一雙手捧著一顆心，整體構(gòu)圖，簡樸大方，大家都說好！只是忘記了是誰設(shè)計的。

《我們的詩》雖然正式刊印，但印刷經(jīng)費仍是一大問題，因為從長遠計，總不能光靠辛笛先生的資助吧！一合計，大家竟想到了辦詩歌講習班賺錢——這在當時可說是一大嘗試——謝魯渤在上城區(qū)文化館工作，分管創(chuàng)作。他說，文化館有活動場所，辦講習班也是文化館名正言順的“實事”，只要講習班署名由文化館與浙江作協(xié)“我們”詩社合辦，他可以爭取免收場租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