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對人民民主專政的不同理解

顏俊儒

［摘要］中西政治家和學者的研究成果，對人民民主專政的內涵進行了多維考察，清晰展現了不同派別眼中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畫面，以期為準確把握其內涵實質提供些有益參考。

［關鍵詞］人民；民主；專政

［中圖分類號］D０３３ ［文獻標識碼］ Ａ ［文章編號］ １００９ — ２２３４（２０１２）０2 — ００12 — ０2

客觀地說，對于人民民主專政內涵的認識，不可能強求世人只有一種聲音。本文從三個視角考察“無產階級專政”，力圖展現不同派別眼中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畫面，以便為準確把握其內涵實質提供有益的參考。

一、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解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無產階級專政”的認識主要體現為三點：

1.無產階級專政的含義

要理解馬克思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含義，先來看一下他本人在1852年3月5日寫給魏德邁的一封信：“……至于講到我，那么，無論是發現現代社會中有階級的存在，還是發現各階級彼此之間的斗爭，這種榮譽都不是屬于我的。在我以前很久，資產階級的歷史學家就已敘述過各階級間的這種斗爭的發展，而資產階級的經濟學家也已對階級作過經濟的解剖。我所添加的東西，是在于證明：（1）階級的存在僅僅是同生產發展中的一定的歷史斗爭相聯系；（2）階級斗爭必然導致無產階級專政；（3）而這個專政只是達到最終消滅一切階級和進入無階級社會的過渡。”〔1〕

由這封信我們可知：“無產階級專政”并不是個人、集團和政黨的統治，而是一個階級相對于另一個階級的統治。它的對立面并不是“民主”，而是“資產階級專政”。有學者認為，馬克思關于專政一詞的定義，是從它在社會和政治生活中所具有的實在的鎮壓性質來確定的〔2〕。由于國家是一個歷史的存在物，只要它存在，就不能免除其鎮壓敵對者的本性，因此，“我們在哪里發現國家，我們就在那里發現有專政。誰相信無產階級國家，誰就相信無產階級專政”〔3〕。

2.無產階級專政的任務

馬克思在著名的對哥達綱領的批判的文章中，有一段話談及了此問題：“在資本主義社會制度和共產主義社會制度之間，有一個從前者變為后者的革命轉變時期。同這個時期相適應的有一個政治上的過渡時期，這個時期的國家只能是無產階級的革命專政”。〔4〕

從這段話來看，無產階級專政的任務有：

一是組織一切反對資本主義社會的力量，建立新的社會，即共產主義社會；

二是在建成新的社會之后，首要的任務就是粉碎一切實際存在的或正在萌芽的反革命運動。正如有的學者所言：“革命的恐怖政治乃是無產階級對反革命恐怖政治的回答。它的殘忍程度取決于它所對付的反抗的力量。它的行動并不是過火的，而是防衛性的措施。”〔5〕

三是解決經濟和教育問題，這是長期的更為根本的任務。

3.無產階級專政的機構

無產階級專政并非一種專制政治，它通過形式多樣的代表制度來表現，而巴黎公社就是這些代表制度的基本模式。馬克思本人對巴黎公社十分重視，他認為，“它在實質上是工人階級的政府，是生產者階級同占有者階級斗爭的結果，是終于被發現了的、可以使勞動在經濟上獲得解放的政治形式”。〔6〕

根據馬克思的界定，巴黎公社這種政治組織是有別于資產階級民主政治的各種代議制度。這種區別主要表現為：“第一，既然實現了生產手段、土地和資本的社會主義化，那么，這個政府就是一個生產者的政府。所以，一切執行管理職能的人，就都要領取工人的工資。第二，各個代表機關中的一切代表，在任何時候都能由那些選舉他們的人加以罷免。第三，用馬克思的話來說，公社‘不是議會式的，而是同時兼行政和立法的工作機關〔7〕。這就可以使官吏們對于由他們所代表的那些人的需要更加敏感，并更能按照生產過程來核對和調整他們的管理職能。第四，權利的源泉是‘武裝的國民，而不是專門的軍隊”。〔8〕

二、當代西方學者對“無產階級（或人民民主）專政”的回應

當代西方學者對馬克思主義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解多持批判性立場。筆者這里僅舉兩人為代表。

1.胡克：無產階級專政是否為民主政治

胡克認為，無產階級專政“用它的鎮壓力量，去對付人民中那些抗拒把社會改造成為一個合作的社會主義共同體的分子。因而，它還不會是一種真正的民主政治。然而，在它是生產者對非生產者的專政，從而是多數人對少數人的專政這一點上說，它卻比以前的任何政治民主，更加接近于真正的民主政治。在生產者陣線的內部，則通行著真正的民主政治的原則。抑有進者，它的各種活動都是向著使它自己的鎮壓職能成為多余的方面發展的”。〔9〕

胡克先生又質問：即使在一個不存在階級的社會理，難道就不會存在多數與少數彼此之間的沖突嗎？這種沖突到底用暴力還是用和平手段來解決？另外，在把階級敵人從歷史舞臺上消滅掉以后，有什么能保證無產階級專政會消失，或保證它不讓位于一種新的類型的專政——領導者對于他們所領導的人們的專政——呢？如此一來，一種壓迫形式難道不可以為另一種壓迫形式所代替嗎？〔10〕

實際上，只要人的私欲和社會的沖突的不可消滅性，就注定了無產階級專政存在的長期性。問題并不在于，我們社會存在如此的難題需要解決，就認定我們的無產階級專政不能變為真正的民主政治。換句話說，民主政治的實行，并不意味專政與沖突的不存在，它恰恰啟示我們解決社會問題的方式應該是多樣化的。

2.薩托利：人民民主專政，另一種民主

薩托利主要圍繞人民民主專政進行了激烈的批評性分析。他將人民民主專政分為兩部分“人民民主”和“專政”來理解。他認為，“人民民主”是個贅詞，因為民主這個詞本來就有人民權力的含義，完整地表述就成為“人民的人民權力”。這種繁瑣地表達，并非是指直接的或參與的民主，不過是打算用來指一種更偉大的民主，也就是它是不同于資本主義民主的，因此非常遺憾地是，“人民民主的理想不能作為一種新民主理論的貢獻，或是補充了舊的民主理論”。言下之意，這里的“人民”不過是“民主”的裝飾。

在薩氏看來，人民民主專政或聲稱的無產階級專政，其實應該稱作民主專政。其理由是采用暴力反對前少數壓迫者的“對外的專政”，也是對大多數人、對無產階級本身的“對內民主”。根據現實的共產黨國家的情況，薩氏認為，實際存在著一種國家專政，或根本就是單純的專政。

什么是單純的專政？就是一種允許絕對統治權的權力結構。專政按其定義，就是不受控制的國家；它控制它的臣民，不受他們的控制。因此，對于專政來說，沒有任何保證靠得住；任何許諾都是空話。〔11〕

正是基于以上分析，薩托利教授將“人民民主專政”所體現的社會主義民主稱之為“另一種民主”（也就是“另類”民主）。對于薩托利先生的分析，筆者不能茍同。必須看到，西方學者以其慣有的西方中心主義立場及其對民主價值自身的偏好和霸權姿態，對中國及其他國家的無產階級專政做了大膽新鮮但未必合理的理解。中國人對此必須有清醒的認識。

三、毛澤東對人民民主專政的理解

毛澤東是中國共產黨人中對人民民主專政論述最為集中也是最為準確的一人。在他為未來中國社會構筑宏偉藍圖的《論人民民主專政》的偉大篇章中，他為“人民民主專政”下了一個至為簡練的定義：

“對人民內部的民主方面和對反對派的專政方面，相互結合起來，就是人民民主專政。”

這個定義值得玩味的地方很多：

一是人民民主專政既然是民主和專政的結合，為何不直接把國體表述為“民主專政”，還要在前面加上“人民”一詞？加上“人民”一詞，僅僅是如薩托利所說的具有修飾性意義？還是有別的（比如它表明國家主權的最終歸屬、權力行使的主體和權利享有的主體）？

二是既然“民主”是“人民內部”的事情，那么就有兩個關鍵的問題：如何確定“人民”的范圍、界線？屬于“人民內部”的“民主”，究竟如何運行才是“民主”的？

三是既然專政是針對“反對派”的，那么由此就產生兩個問題：如何確定社會中的“反對派”？對“反對派”的“專政”，究竟如何進行才是合理合法的？

四是既然“民主”是相對于“人民”而言，“專政”是相對于“反對派”而言，那么“民主”與“專政”就是對立的，因為“人民”與“反對派”是對立的。問題是，處于對立狀態的“民主”與“專政”如何“相互結合”？

五是如果人民民主專政就是“民主”與“專政”的結合，其對象就是“人民”與“反對派”之結合，那么，還有沒有別的（有別于“民主”和“專政”的）治理社會的形式，社會還存不存在別的（有別于“人民”和“反對派”的）群體？

毛澤東這個洗練的定義，我們不能做簡單化的理解，必須從多個角度進行審視。可以這樣說，這個定義已經滲透了共和主義的“混合”與“均衡”理念。當然，我們應該考慮到毛澤東對這個定義的界定的具體背景，以及使用這個定義的變化形勢。也就是說，我們要充分意識到這個概念在毛澤東的思想世界決不是凝固的東西，它有著比較復雜的演變過程，從中可以窺探毛澤東政治思想的演化軌跡及其政治思維水平和政治哲學。

當然，“人民民主專政”這個術語有時被濫用來服務于個人的野心。比如，斯大林如下的說法：“無產階級專政就是黨的指示加上無產階級群眾組織對這些指示的執行。

〔參考文獻〕

〔1〕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書信選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 63.

〔2〕 〔3〕 〔5〕悉尼·胡克，對卡爾·馬克思的理解〔M〕.徐崇溫，譯.重慶：重慶出版社，1993：243.

〔4〕〔6〕〔7〕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31.

〔8〕 〔美〕薩托利.民主新論〔M〕.馮克利，等，譯.上海：東方出版社，1997：529—531.

〔9〕 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1475.

〔10〕李強.超越大眾民主與權威主義——共和主義對當代中國政治轉型的啟迪〔J〕.北京大學政府管理評論，2004,（０１）.

〔11〕斯大林.斯大林全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1954.

〔責任編輯：杜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