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曄
花與鳥是人們喜聞樂見的自然審美形象,是美妙的大自然中最具審美價值的部分之一。陶瓷花鳥畫從唐長沙窯開始迄今已有千年的歷史,作為一種美的表露,情緒的抒寫,它客觀地將畫家思想感情與生活景物對象相融合,積淀著濃郁的美學情趣,具有深厚的裝飾意蘊。
所謂“意蘊”,是指在藝術創作中超出包括語言、韻律和節奏等藝術形式本身而有更為生動的靈氣和神韻,一種生動傳神的藝術表現力。亦所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超以象外,得其環中”,以有限表現無限,以筆墨來傳神達意的藝術效果。
陶瓷繪畫不同于純粹的中國畫,作為一種獨立的藝術門類,有著自己的藝術表現形式。尤其是陶瓷花鳥畫,它的造型、質地與裝飾,像天地間的七彩顏色一樣,可以變換成無數瑰麗多姿的顏色組合,而每一種組合都有各自的審美風格。因此,在不同的陶瓷器型上塑造陶瓷花鳥藝術形象時,既要照顧到中國畫的美學要素,又要符合陶瓷工藝特性和材質要求,最后通過“火”的結晶,構成一個具有獨特陶瓷質地美、造型形體美、繪畫裝飾美意蘊的綜合體。
花和鳥的形象神態主要是從以下因素展示出來的。既是有意味的“花”貌形態,或靈秀、或清新、或滋潤、或靈動、或厚重,使人們的視線被畫面的優美神態吸引并意會;又是技藝塑造手段自身特有的形式美感,產生令人愉悅的情緒,亦引人入勝。如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秦錫麟教授,在寫意青花花鳥創作中重在表現陶藝家的審美價值和審美情感,以達到現實與傳統的對話,東方與西方的溝通。他的《蘆葦深處》陶藝瓶,巧妙地利用青花特色,采用國畫大寫意筆法,分三層構成置景,自由瀟灑,自然隨意,生動形象地描繪秋天“蘆葦深處”的沉靜與熱鬧。畫面氣韻生動、別具一格,具有寫意花鳥與陶瓷藝術完美結合的裝飾意蘊。
中國陶瓷藝術大師劉平,他以兼工帶寫的筆法描繪花鳥草蟲的生態,布局簡潔,色彩清雅。他以寫意手法畫花卉,工筆細作繪鳥雀,花形鳥態,各顯其妙,形成具有民族文化素養和鮮明時代藝術特色的“水點技法”風格。他的釉下彩《春晴圖》梅瓶,畫面以盛開的桃花及靈動的雛雞為題材,桃花以中國畫小寫意技法繪制,濃淡相宜,嬌艷粉嫩;嫩葉及雛雞用青花料繪制渲染,層次分明,表現了春意盎然以及生命朝氣蓬勃的自然景象。無論從意境的探求,還是審美情趣的品味,都以民族文化的審美情趣為基點,具有東方神韻和時代精神相融合的藝術意蘊。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王恩懷的粉彩花鳥畫不同凡響。他善于從大自然中抓住花鳥富有情趣和生機的瞬間,根據不同的物象采取不同的技法,攝花鳥之神、繪心中之情,寄情寓意,意到筆到,賦予花鳥人格化的靈性。如其《自然生趣》粉彩圓盤,描繪了一朵盛開的芙蓉花,秀麗高雅、賞心悅目。一只小鳥好像發現了含苞欲放的花,很驚喜歡快地叫喊起來,非常之生動。作品通過鳥與花的對話,使二者呼應產生有機的聯系。設色粉潤柔和,花并沒畫成紅色,而是采用了比較清淡的藍色,顯得幽靜雅致。整件作品表現了輕松自然,充滿生命活力的情趣意蘊。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戴榮華的古彩花鳥作品,構圖考究精到,風格鮮明而自成一格。其《錦雞牡丹》古彩瓶,純熟地運用古彩裝飾形式,單線平涂,紅綠鮮明,裝飾昧濃厚,線條頗見功力。在藝術處理上,一反過去滿身描繪的傳統,運用了繪畫藝術中疏密穿插的構圖方法,錦雞形態準確華美,且不失古彩的特點,高超的繪畫技能,給人既真實又美麗的感覺,具有令人出神、舒心悅目的裝飾意蘊。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李菊生教授的顏色釉花鳥裝飾表現獨特。“釉中高溫色釉”是在陶瓷坯體上先罩上一層底釉,在上面用青花、釉里紅和各種顏色釉以及煙黑暖褐色油料進行彩繪裝飾,完成后再吹上一層透明釉,用1320℃左右還原焰燒成。顏色釉在1300攝氏度的高溫下是流動的,其窯變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很難捕捉它。而他卻像運用普通顏料一樣運用自如、得心應手。如《貓頭鷹》高溫色釉瓶,充分利用紅、紫、蘭等色釉表現畫面的各個局部,在注重色彩,強調窯變的基礎上,突出筆墨和線條的運用,使色釉的呈色與窯變的流感恰到好處。貓頭鷹腹部柔軟蓬松的羽毛質感被表現得活靈活現,與貓頭鷹停立枝頭點綴的幾片紅葉,形成色彩鮮明的對比。作品形象生動,質感逼真,色彩斑斕,充分展現了泥與火的神奇魅力,大大豐富了陶瓷花鳥藝術的裝飾語匯和表現手段,具有油畫式的裝飾意蘊。
上述大師們的作品裝飾意蘊深厚,講究筆情墨趣,追求花鳥與山水的融合,有的盡其可能揭示花卉、蟲鳥的美;有的則強調從自然美的感受中構想畫面意境,追求一種詩情畫意的藝術境界,雖形態不一,卻藝精而悟深。
陶瓷是火的藝術,經過燃燒之后,材質上并沒有太大的區別,但外在形象卻發生了本質變化。和其它繪畫藝術一樣,陶瓷花烏裝飾除了意境美、氣勢美、結構美、筆墨美、色彩美之外,多了工藝美、材質美和造型美。中國美學認為,真正的美不在于形象,而在于形象之外的境界(意蘊)。形象與境界,前者為實,后者為虛;前者為有,后者則似有似無。正是這似有似無之中,包含幽微難言的無窮的意蘊。這意蘊沒有相當真誠的情感和相當藝術修養是難以創造出來的;而沒有相當真誠的情感和相當的藝術修養,也是難以讀懂并與之產生共鳴的。
古人云:意造境生。藝術創作總是不同程度地包含著某些想象和幻想的成分,而重感情的幻想和浪漫在藝術創作中產生著巨大的作用。德拉克洛瓦說過:“藝術就是詩,沒有詩就沒有藝術。”由于花鳥畫對自然背景和環境的刻畫多有詩意的注入,使得作品在揭示大自然美麗的同時,其形象變得鮮活律動、疏放空靈,達到“以氣韻求其畫”的效果,此時的藝術形象不僅是現實生活中真實形象的再現,同時也是藝術家理想世界的現實表達。藝術家對此注入主觀意象的處理,使畫面中的一切形象都變成了表達情感的符號,一種媒體,一種象征和比喻。而借其真正表現的是作者豐富的情感和激情,隱寓其中的是藝術家的胸臆和心緒。這種發自內心的意境之美,時而展現給人們以超乎現實的靈秘與曠逸,時而引人領略朦朧飄渺的圣潔和清柔,時而又讓人感受一絲淡淡的愁思或怨艾……真情實意的投入而造就的意境與情趣,是藝術作品感人的魅力之所在。倘若缺少真誠的流露,一切漂亮的色彩、線條、形式都只是矯飾的表面紋樣而無法引起觀者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