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或發(fā)聲(組詩)

王鐵軍

一只1955年的羊

風(fēng)吹草伏

掩飾我曾經(jīng)的牧場

穹廬下的云朵和清澈的溪水

是否看清我當(dāng)時的模樣

狼群被母親的手語趕遠(yuǎn)

夜色掩藏的篝火吐出亮光

那塊曾溫暖我的氈毯

為一些格?；ㄙ澝?/p>

為一些格?；ㄟz忘

我的思緒美麗起來

接近很低的云 接近無語的枯葉

輕輕觸摸

雄鷹舞蹈的地方

我是在一面鏡子照耀下返回的

綠是草原的血色

是天使垂青的面龐

請?jiān)试S我呷一口溫?zé)岬鸟R奶

聆聽馬頭琴無憂的歌唱

那是眼睛吞吐的絕美的草原

是年齡不衰的地方

我回到曾經(jīng)的牧場

還原成一只1955年食草的羊

陌生的人

我把一支香煙夾在指間

開始接待一個陌生的來客

他身上的黑皮衣只能在澳洲的農(nóng)場見到

他的墨鏡與我的眼睛產(chǎn)生隔閡

我一邊打量他的頭發(fā)

一邊想

該將他狠狠按倒

還是將他扶到椅子上坐穩(wěn)

流動的風(fēng)不會改變自身的意志

而皮衣與布衣不會計較起落的姿態(tài)

一扇門 一串熟悉的鑰匙

只為我的名字開啟

他說 他是天外來客

還說他要洗澡和一小塊面包

他的行李從肩上卸下來

我將玩具手槍丟在地上

去看一位老人

飛機(jī)的航班永遠(yuǎn)隱入那個起霧的早晨

火車也不再起程

我只好將他的照片放在胸前

母親的叮嚀徘徊在廣闊的時空

但一個人的歌給我童年帶來歡樂

在我懂事時我從祖母的眼里知道他的樣子

黃毛 卷發(fā) 目光深邃

他何時走的

我一概不知

五十年的雪還壓在高加索的山脈

那束雪光照射下母親悄悄老去

而一個想與我喝酒的人

整整誤過半個世紀(jì)的時差

仍躲在他的小木屋里

夜夜聆聽涅瓦河的流水彈起的琴聲

我要真心地去看他

他不會把我當(dāng)成外甥才怪了

我說 舅舅這么多年我才來看您您要擔(dān)待

他用笨拙的中文說

“來了就好”

轉(zhuǎn)過身去準(zhǔn)備高加索式的晚餐

把你的棋子擺好

把你的棋子擺好

對弈時不要吐露狂言

棋子按照誰的寸土行進(jìn)

將帥的謀略卻躲在陰冷的帳篷里

把棋子擺好

并擺正自己的心態(tài)

冬天留下的梨花

春雨問候的陽臺

還有穿越大街小巷的人群

都是棋盤上優(yōu)美展現(xiàn)的部分

擺好一枚棋子

好比我在胸腔擺好一顆心臟

血脈里的血并不沿著棋路流動

毫不相干怒斥 渴望的眼神

在棋盤上洇開無法揩去的血跡

小 草

花朵包圍時

誰的笑臉向長天謳歌

曼妙的裙裾

刀刃般割碎我的視線

看不清有人將一團(tuán)事物怎樣打成腐爛

在一件衣服上面

有朵黑洞也有剛剛洇開的血水

只有母親織補(bǔ)時

才能挑揀出一些慈善的囈語

此時的婚宴卻留給了春天

使得空氣于郁悶中發(fā)芽

平靜的舞臺

有大朵大朵的月光蠢蠢欲動

而小草

卻擔(dān)心我的胡須再一次地鮮活起來

小草如枯槁的手指

鏡子里抓破幸福的表情

人工編織的扇子

從容地?fù)湎蚩湛盏木破?/p>

在夕陽睥睨下

一卷稿紙與快樂的小草

就這樣繡進(jìn)我的肺部

屏息等待一個不朽日子蒞臨

鐵

礦石育出的原素

該讓爐火撫摸一下了

如同那場始于書本里的戰(zhàn)爭

留下過多偏激的語言

其實(shí)是礦石在說謊

是的 它的謊言

不會除凈槍膛里的泥垢

閃光的符號

代表米開朗基羅思維的層面

只要堅(jiān)石未曾毀滅

只要礦石沒有熔盡

就有動情的曲線刻畫日子的面頰

軀體上的傷 是感化戰(zhàn)爭的美學(xué)

我在田壟上把握一塊鐵

它細(xì)碎的足跡切割我的守望

勞頓的士兵在舊處搜集糧食

雷電的閃光與鐵的暗語

化為某種物像的獨(dú)白

（選自《作家》２０１１年第１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