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洮州方言中的語氣詞

摘 要：洮州方言屬于北方方言區中的西北方言，屬中原官話，兼具江淮方言、吳方言特點，其中的語氣詞有著鮮明的地域特色。本文從大量方言事實出發，對洮州方言的15個單用語氣詞和20組連用語氣詞進行了全面的總結歸納，并從其語音及使用狀態等方面進行了描寫分析，說明了它們在成句、表示事態變化及表達各種語氣等方面的作用，并對照普通話語氣詞的用法，探討了洮州方言語氣詞存在的語言環境。

關鍵詞：洮州方言語氣詞語音形式語法特點

一、引言

洮州為古地名，位于甘肅省東南部，地處青藏高原向黃土高原的過渡地帶，是中原農區與西部牧區的結合部，包括今甘南藏族自治州的臨潭、卓尼兩縣以及迭部、夏河、碌曲等縣的部分地區。早在新石器時代就有先民在此生息繁衍，這塊史稱“西控番戎，東蔽湟隴”“南接生番，北抵石嶺”的戰略要地，是西北漢藏聚合，農牧過渡，東進西出，南聯北往的重要門戶（海洪濤，1997）。這里主要有漢族、回族、藏族等民族。自明清以來，隨著中央政權對西部民族地區的滲透和管理日漸加強，戎邊將士、屯墾移民從江淮一帶帶來了先進文化，與洮州地區各少數民族文化廣泛融合，形成了洮州文化的多元性（海洪濤，1997）。文化融合的重要一方面主要體現在方言上。經過幾百年民族的融合，形成了兼具西北方言、江淮方言、吳方言和民族、地域特色的洮州方言文化。本文對洮州方言中存在的語氣詞加以系統歸納，并進行詳細描寫分析，說明其語法特點及功能意義。洮州方言的語氣詞從其在句子中呈現的狀態看，可以分為單用語氣詞和連用語氣詞兩類。其中，單用語氣詞有15個：啊[A]、呢[ni]、欸[?i]、咋[tsA]、么[mu]、嘍[l?]、呢[niɑ?]、唦[sA]、嗎[mA]、啊[A]、X[niA]、啦[lA]、唻[l?]、的[di]、噢[?]；連用語氣詞有20組：的[di]咯[k?]、著[t??]啦[lA]、著[t??]呢[ni]、著[t??]唦[sA]、著[t??]啊[A]、著[t??]噢[?]、呢[ni]么[mu]、嘍[l?]么[mu]、嘍[l?]嗎[mA]、嘍[l?]吧[bA]、嘍[l?]唦[sA]、呢[ni]嗎[mA]、呢[ni]唦[sA]、X[niA] 唦[sA]、呢[niɑ?]噢[?]、么[mu]咋[tsA]、呢[ni]么[mu]咋[tsA]、嘍[l?]么[mu]咋[tsA]、著[t??]呢 [niɑ?] 噢[?]、著[t??]呢[ni]么[mu]咋[tsA]。

二、單用語氣詞

洮州方言語氣詞雖然在讀音上和寫法上較普通話相去甚遠，但在表達語氣方面比較接近，都能夠表達陳述、疑問、祈使、感嘆等語氣。這里將這15個語氣詞，從語氣角度進行分類，并逐一分析其存在的語言環境和在句中的功能意義。

（一）陳述語氣詞：欸[?i]、嘍[l?]、么[mu]、的[di]。

1.欸[?i]：用在陳述句中，均表示陳述一件事實，“欸”表示對對方的贊許、同情或者理解，經常與該方言助詞“著[t??]”連用。

（1）你看把她高興著[t??] 欸。（你看她高興得啊。）

（2）你看把她手抖著[t??]欸。（你看他手抖得啊。）

（3）他們家不幸著[t??]欸。（他們家很不幸啊。）

2.嘍[l?]：用在陳述句中，表示陳述已然的事實。該詞用途較廣，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了”。

（4）小強昨天過嘍生日嘍。（小強昨天過生日了。）

（5）他看嘍我一眼然后把頭扭嘍過去。（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把頭扭了過去）

3.么[mu]：常常用于陳述句，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唄”，起減緩語氣的作用。

（6）來就來嘍么，不來就不來么，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來就來了唄，不來就不來唄，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4.的[di]：用于陳述句，表示陳述語氣，是對已經發生的動作行為確認。

（7）她8點到下學校的。（他8點到的學校。）

（8）這西瓜是我吃下的。

（二）疑問語氣詞：X[ni?]、呢[ni]、嘍[l?]、呢[niɑ?]、唦[s?]、嗎[m?]、啊[?]、啦[l?]、唻[l?]、的[di]、噢[?]。

1.X[ni?]：用于疑問句，表示就將來發生的動作行為的詢問，或者征求對方的意見。這里“X[ni?]”可視為“呢[ni]”和“啊[?]”的合音現象。

（9）你上海去X[ni?]？（你去上海嗎？）

（10）你水喝X[ni?]？（你喝不喝水？）

（11）他車會開[ni?]？（他會開車嗎？）

2.呢[ni]：用在反問句或者選擇問句中，表示疑問語氣。

（12）你做啥呢？（你想干什么？）

（13）你阿么呢？（你想怎么樣？）

以上兩例有責備和反感的語氣，相當于普通話反問句，不要求對方回答。

（14）你吃米飯呢嗎，還是吃面條呢？（你是吃米飯，還是吃面條？）

（15）你去北京呢嗎，還是去上海呢？（你去北京，還是上海？）

以上兩例表示詢問語氣，形成了“……呢嗎，還是……呢？”的固定結構，來提出問題要求對方回答。

3.嘍[l?]：用在特指問句中，表示詢問語氣。

（16）他做啥去嘍？（他干什么去了？）

（17）錢放到阿它兒嘍？（錢放到哪兒了？）

4.呢[niɑ?]：用于疑問句，表示疑問語氣，經常與疑問代詞配合著使用。

（18）你阿會兒去呢？（你什么時候去？）

（19）你找誰呢？（你找誰？）

（20）你阿它去呢？（你去哪兒呢？）

5.唦[s?]：用于疑問句中，疑問語氣強烈，含有“著急”“不滿”“煩躁”的情緒。

（21）他阿么還不來唦？（他怎么還不來呢？）

（22）你阿么這么蠢唦？（你怎么這么笨啊？）

6.嗎[m?]：用于疑問句，常常出現在否定疑問句中，表示驚訝，當事情的結果和自己的主觀認識不一致時，常常使用“嗎”，其句式和用法相當于普通話的“嗎”。

（23）她車不會開嗎？（她不會開車嗎？）

7.啊[?]：用于疑問句，經常出現在句中停頓處，表示疑問。一般于動詞“就是”之后，在對結果有一定的把握時，常常用“啊”。

（24）就是啊，學生？（他是學生嗎？）

（25）就是啊，這么的？（是這樣嗎？）

“是啊”一般合音為“唦[s?]”。

（26）就唦，是郭主任么？（是郭主任嗎？）

8.啦[l?]：用于疑問句，是對客觀存在或者某種狀態的一種詢問。

（27）你吃啦？（你吃了沒有？）

9.唻[l?]：用于疑問句，常常省略疑問代詞，構成特指問句。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呢”。

（28）我的那本書唻？（我的那本書呢？）

（29）我的鞋唻？（我的鞋呢？）

10.的[di]：用于疑問句中，詢問語氣，表示對已經發生的動作行為確認。

（30）就唦，這么的？（是這樣嗎？）

11.噢[?]：用于疑問句，表示疑問語氣，出現在特指問句中。

（31）阿它的噢？（哪兒的啊？）

（三）祈使語氣詞：咋[ts?]、啊[?]、唦[s?]、噢[?]。

1.咋[ts?]：這在洮州方言中使用頻率很高，屬于洮州方言的典型用法，用在祈使句末，表示祈使，意指“請別人干某事”，并伴有叮嚀的意思。

（32）把藥吃上咋!（吃藥!）

（33）好好聽課咋!（好好聽課!）

2.啊[?]：用于肯定祈使句中，表示祈使語氣，意指“請別人干某事”，伴有囑咐、委托的意思，語氣委婉。

（34）你給咱們看著[t??]啊?。憬o咱們看著?。?/p>

（35）你帶本書去?。。闳П緯。?/p>

3.唦[s?]：用于祈使句，表示敦促或阻止等意思。

（36）說唦?。ㄕf呀?。?/p>

（37）你X[bao35]吵唦！（你不要吵?。?/p>

4.噢[?]：用于祈使句中，祈使語氣，請求別人干某事。

（38）耍走噢?。ㄈネ姘。。?/p>

（四）感嘆語氣詞：嘍[l?]。

該詞也可用于感嘆句，表示感謝語氣。

（39）把你謝謝嘍?。ㄖx謝你！）

例（39）聽起來有貶義色彩，但在方言中是表示褒義的。

三、連用語氣詞

較之普通話，洮州方言語氣詞連用現象更加豐富，有兩個單音相連的、有三個單音相連的，甚至有四個單音相連的現象，特別是像四個單音相連的情況在普通話中不存在。從表達語氣來看，整個句子的語調大多數由連用語氣詞的最后一個決定，但也存在著最后一個語氣詞表示附加語氣的現象，而其前面的一個語氣詞決定整個句子的語調和語氣。比如，“么[mu]”“噢[?]”等音置于句末時就只表示附加語氣的音，不決定整個句子的語調。從連用的狀況來看，單音語氣詞并非完全沒有規律的任意組合，而是存在著明顯的規律性，語氣詞的層次性比較分明。比如，“咋[ts?]”“唦[s?]”“噢[?]”等音就只能存在于連用語氣詞末尾，“著[t??]”“的[di]”“嘍[l?]”等音就只能出現在排列組合的最前面。下面從連用語氣詞在句中呈現出的組合狀況進行分類，并從其意義和功用等角度進行逐一闡釋。

（一）陳述+陳述：著[t??]呢[ni]、嘍[l?]么[mu]。

1.“著[t??]呢[ni]”中，前一語氣詞表示事態的進行，后一語氣詞表示強調，二者連用起來表示對某種狀態正在持續或者動作行為正在進行這種現象持肯定語氣。

（40）好著呢。（很好。）

（41）他正看著呢。（他在看。）

2.“嘍[l?]么[mu]”中，前一語氣詞表示已然的事實，后一語氣詞為附加語氣，語氣較弱，回答者“輕描淡寫”。

（42）他大學考上啦？（他考上大學了嗎？）

考上嘍么。（考上了。）

（43）你到那兒去啦？（你去那個地方了嗎？）

去嘍么。（去了。）

（二）陳述+疑問：的[di]咯[k?]、著[t??]呢[ni]、著[t??]啦[lA]、嘍[l?]嗎[mA]、嘍[l?]吧[bA]、呢[ni]么[mu]、呢[ni]嗎[mA]、么[mu]咋[ts?]。

1.“的[di]咯[k?]”中，“咯”為單音語氣詞，但不單獨使用，與“的”連用，表示疑問語氣，語氣較舒緩。

（44）試考完了。（考試考完了。）

阿木的咯？（考得怎么樣？）

（45）手術動完了。（手術動完了。）

阿木的咯？（動得怎么樣？）

2.“著[t??]呢[ni]”表示疑問語氣，語氣相比較單音語氣詞“呢[ni]”要緩和一些。

（46）你瞎說啥著呢？（你瞎說什么呢？）

（47）你做啥著呢？（你在干什么？）

3.“著[t??]啦[lA]”，表示疑問語氣，詢問存在狀態有無，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嗎”，由此形成的句子為是非問句。

（48）她還好著啦？（她還好嗎？）

4.“嘍[l?]嗎[mA]”，表示疑問語氣，詢問動作行為是否發生，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了嗎”，由此形成的句子依然為是非問。

（49）他來嘍[l?]嗎？（他來了嗎？）

5.“嘍[l?]吧[bA]”，表示疑問語氣，說話者經判斷或猜測，在提問前對結果有十足的把握，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了吧”。

（50）他知道這件事嘍吧？（他知道這件事了吧？）

6.“呢[ni]么[mu]”，表示疑問語氣，相當于現代漢語“了吧”。當表達者對對象的動作行為比較清楚，并持肯定態度時使用這一語氣詞。

（51）你到上海去呢么？（你去上海了吧？）

7.“呢[ni]嗎[mA]”，表示疑問語氣，有兩種用法：當用于句末時，表達者對對方的動作行為有懷疑、驚訝或不解時進行詢問。

（52）你一直住這兒呢嗎？（你一直住這兒嗎？）

（53）他車不是會開呢嗎？（他不是會開車嗎？）

例（52）含“一直住這兒怎么行”之意；例（53）含“他確實不會開車”之意。

當用于句中時，構成選擇問句，要求對方進行選擇性回答，或者根據實際需要擇其他話語應答。

（54）來呢嗎，不來嘍？（他來還是不來？）

（55）你喝白酒呢嗎，喝紅酒？（你喝白酒還是喝紅酒？）

8.“么[mu]咋[ts?]”中，語氣詞“咋”常置于“么”之后，表示疑問語氣，其用法相當于普通話的“吧”；整個句子的語調靠“咋[ts?42]”讀升調引帶出來；表達者對對象的動作行為比較清楚時一般使用該組語氣詞。

（56）你最近一個人么咋？（你最近一個人吧？）

（57）你不知道這件事么咋？（你不知道這件事吧？）

（三）陳述+祈使：著[t??]啊[?]。

1.“著[t??]啊[?]”表示祈使語氣，語氣委婉，意指“請別人干某事”。

（58）你給咱們看著?。。憬o咱們看著?。?/p>

2.“嘍[l?]唦[sA]”表示祈使語氣，語氣委婉，意指“勸阻別人干某事”。

（59）別鬧嘍唦?。▌e鬧了！）

（四）陳述+感嘆：著[t??]唦[s?]、著[t??]噢[?]。

1.“著[t??]唦[s?]”中，“著[t??]”表示陳述存在的狀況，“唦[s?]”表示感嘆，語調拉長，語氣將更加委婉。

（60）你看人家的學習好著唦?。憧慈思业膶W習多好?。。?/p>

2.著[t??]噢[?]：表示感嘆語氣，屬于發自內心地贊美。

（61）你看人家的日子好著噢?。憧慈思业纳疃嗪冒。。?/p>

（五）疑問+疑問：呢[ni]唦[s?]。

“呢[ni]唦[s?]”是疑問語氣，但有敦促的意味。使用該組語氣詞時應注意：表達者在說話前已經產生了不滿、焦躁的情緒，在表達時明顯存有不滿和責備的意思。

（62）你做啥呢唦？（你想干什么？）

（63）你阿會兒去呢唦？（你什么時候去？）

（六）疑問+感嘆：X[ni?]唦[s?]。

“X[ni?] 唦[s?]”是諷刺語氣，有不可思議的意思。

（64）歡X[ni?] 唦?。ê每尚Π。。?/p>

（65）怪X[ni?] 唦?。ê霉职。。?/p>

（七）陳述+感嘆：呢[niɑ?] 噢[?]。

“呢[niɑ?]噢[?]”中，“噢[?]”表示附加語氣時，不可以單獨使用，只能與“呢[niɑ?]”合用，表示肯定，語氣婉轉，表示將要干某事。

（66）去X[nia]？（去不去？）

（67）去呢[niɑ?] 噢?。ㄈグ。。?/p>

（八）陳述+陳述+疑問：著[t??]呢[ni]么[mu]、呢[ni]么[mu]咋[ts?]、嘍[l?]么[mu]咋[ts?]。

1.“著[t??]呢[ni]么[mu]”，屬于三個語氣詞連用的現象，語氣停留在“么[mu]”詞上，表示詢問，表達者語義重心停留在中心動詞或形容詞上，在提問之前對于結果的判斷基本上是明確的或者希望結果就是自己的判斷。

（68）好著呢么？（還好吧？）

2.“呢[ni]么[mu]咋[ts?]”，其用法相當于“著[t??]呢[ni]么[mu]”，表示對將要發生的事提問，要求對方做出肯定的回答。

（69）你去呢么咋？（你要去，是不是？）

3.“嘍[l?]么[mu]咋[ts?]”，其用法雷同于“呢[ni]么[mu]咋[ts?]”，但表示對已經發生了的事進行詢問，答案中作者預設信心應該是肯定的。這里“嘍么”，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了吧”。

（70）她已經知道這件事嘍么咋？（她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吧？）

（71）他已經到家嘍么咋？（他已經到家了吧？）

（九）陳述+感嘆+感嘆：著[t??]呢[niɑ?] 噢[?]。

該組語氣詞表達感嘆語氣，表達者有羨慕和贊美之情。

（72）他們的日子紅火著呢噢！（他們的日子多紅火?。。?/p>

（73）人家們的日子好著呢噢，再你擔心的不要。（人家日子挺好的，你就不用擔心了?。?/p>

（十）陳述+陳述+疑問+疑問：著[t??]呢[ni]么[mu]咋[ts?]。

該組語氣詞相當于“著[t??]呢[ni]么[mu]”，表示詢問，但對方如何回答，其實表達者語氣已經十分肯定了。

（74）你最近好著呢么咋？（你最近還好吧？）

（本文系甘肅省高等學校研究生導師科研項目：“河洮岷地區方言文化研究”[1112-08]；甘肅民族師范學院院長科研基金：“河洮岷地區方言文化研究”[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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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可峰甘肅合作 甘肅民族師范學院漢語系747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