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別男女的新標準

王曉冰

在倫敦奧運會上，塞門婭成為南非代表團的旗手率隊入場。這表明，塞門婭不僅被認同為女運動員，而且在代表南非出征奧運時也被南非人民寄予了厚望。

一波三折的性別屬性

承認賽門婭是女性可謂一波三折，其間夾雜了文化和民族主義的因素，但是，最終解決問題的，還是生物醫學研究提出的對性別判定的新標準。

2009年8月19日晚，在德國舉行的第12屆世界田徑錦標賽上，南非18歲選手卡斯特爾·塞門婭（Caster Semenya）在女子800米跑決賽中以1分55秒45的優異成績，問鼎女子800米冠軍。然而，在比賽期間和賽后，有相當多的人質疑塞門婭的性別，例如，英國、意大利、俄國等國的多名女運動員懷疑塞門婭不是女性，因為她有像男性一樣健壯的肌肉和粗啞的嗓音。

塞門婭的性別問題引發了軒然大波。2009年8月20日，國際田聯舉行新聞發布會，宣布將對這位南非新秀的真實性別進行鑒別，如果查實，將取消她的金牌。為了配合調查，塞門婭被禁賽近一年時間。國際奧委會醫學委員會和國際田聯組織醫學專家、生物倫理學家等對塞門婭的性別進行了復查和討論，其中有兩次性別鑒定。

根據早先的一份調查，塞門婭體內的睪丸激素分泌量是正常女性的3倍，而且沒有卵巢。這份報告在國際上引起了巨大轟動。歐洲媒體稱，塞門婭不是100%的女人，而是兼具有男、女生殖器官的“雙性人”。

但是，后來的調查卻產生了有利于塞門婭的結果。由醫學專家、運動員代表、生物倫理學家、人權律師的代表共同召開一個會議，認同塞門婭可以參加女子比賽，但是，對塞門婭的檢查結果仍然保密。

2010年7月，國際田聯在一份簡短的聲明中表示，該機構下屬的專家組最終得出結論，認為塞門婭具備參加女子比賽的資格。國際田聯對此表示贊同，并允許她返回賽場。不過，國際田聯在聲明中以醫療信息保密為由，拒絕對這一決定做出評論。

此后，2011年8月，在韓國大邱舉行的第13屆田徑世界錦標賽上，塞門婭又站在了起跑線前，并獲得女子800米的亞軍。2012年，塞門婭順利地獲得代表南非參加倫敦奧運會的參賽資格。

以雄激素水平為新標準

然而，國際田聯恢復塞門婭的女性身份并沒有中止關于運動員性別鑒定的紛爭。于是，國際奧委會醫學委員會主席阿恩·永奎斯特在不同的場合指出，將針對2012年倫敦奧運會，頒布歷史上首個女運動員雄激素超標的標準，以此來甄別模糊性別，保證公平競爭。

女性雄激素過高被稱為雄激素過多癥，這種情況會使女性血液中雄激素含量過高、活性加強，以前，國際田聯也曾就雄激素過多癥對于性別的鑒定發出過征求意見。并且，國際田聯對塞門婭的解禁也是遵循測定女性體內的雄激素水平來判斷運動員的性別。

國際田聯認為，在法律上被確認為女性，但患有雄激素過多癥的女運動員，如果其雄激素水平低于男性水平范圍(血液中所含睪丸激素水平)，則可以獲得參加女子田徑賽事的資格。國際田聯同時還表示，對進行了變性手術的運動員的參賽資格問題也已進行了研究，并可能通過同樣的標準來判斷運動員的性別。

2011年7月，國際奧委會（IOC）通過了針對雄激素過高的女運動員進行性別鑒定的新條例。在新條例中，國際奧委會醫學委員會建議，新標準應遵循專家組提出的原則：法律上對女運動員的界定為：只要該選手的雄激素水平低于男性標準(根據血液中睪丸激素的水平)，或達到男性水平，但體內具有雄激素抗體，導致該選手無法因雄激素超標獲得競技優勢，該選手便有權參加女子比賽。反之，如果女性體內天然的雄激素達到男性的范圍，在法律上就不允許參加女子比賽。

正常男性的雄激素水平為260～1000ng/dl，而絕經前的正常成年女性的雄激素正常值在15～70ng/dl，因此，女性是否達到男性的雄激素水平是能夠比較容易地檢測出的。而雄激素過多癥的女性比其他女性有更多的雄激素，特別是睪酮，這能讓女運動員長出強健的肌肉，讓其更有競爭優勢。

永奎斯特稱，該條例適用于2012年倫敦奧運會，并對于所有的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具有指導作用。國際田徑聯合會（IAAF）也認可國際奧委會的這一鑒定女性運動員的條例，并同意把這一規定作為一名運動員是否有資格參加女子比賽的新標準。

顯然，無論是國際田聯還是國際奧委會，都掩飾了塞門婭性別的其他鑒定標準，而是以激素水平作為鑒別一名運動員性別的重要標準。但是，國際田聯有一個前提，即一個人已經是“在法律上被確認為女性”。這種前提更多的是指一個人出生后被家庭當作某一性別來撫養，并在人口登記時注冊為女性或男性。國際奧委會的新條例則確認，只要一個人的雄激素水平低于男性，就可視為女性。當然，這僅僅是在競技體育領域。

鑒別男女的多種標準

然而，在生活中，鑒別男女需要涉及多個標準，尤其遇到一些從簡單的性別特征難以判斷性別的個體時，更需要多種標準。因此，鑒定性別，從過去到今天，發展出了5類標準。

人們判斷一個人是男還是女的時候，首先是看外貌，所以，判斷男女的第一類標準是根據成熟男女在外表上體現出來的第二性特征（又稱副性征、外貌特征），男性表現為有胡須、喉結突出、骨骼粗大、聲音低沉等；女性表現為乳腺發達、骨盆寬大、皮下脂肪豐富、嗓音尖細等。

第二類標準就是兩性在生殖器結構方面的差異，這是性別在解剖上最根本的標志，故稱為第一性征，又稱主性征。而第一性征是在出生時就基本完備了，是在基因和性激素的基礎上發育而成的。兩性生殖器包括內外生殖器，男性有輸精管、附睪、精囊、前列腺、陰莖與陰囊；女性有輸卵管、子宮、宮頸、陰道、大小陰唇與陰蒂。以此可以判斷性別。

第三類標準是染色體和基因標準，這是遺傳上最重要的判斷男女性的要素。正常男性的性染色體是XY，正常女性的則為XX。但是，僅有性染色體還不夠，還需要性別基因發揮主導作用。性別基因即性染色體上的一個片斷，男性基因是 SRY基因；而女性基因是Wnt-4。所以，在查驗性染色體時也要判斷SRY基因是否存在并能發揮其功能。

第四類標準是內分泌標準，包括性腺和性激素。男性的主要性腺是睪丸，女性的主要性腺為卵巢。有了性腺還不夠，還必須有正常的功能，才能分泌性激素。男性性腺分泌的是雄激素，主要是睪酮，能促使男性的性發育并維持男性性功能和第二性征，如喉結、肌肉發達和聲音粗啞等；女性性腺分泌的是雌激素，主要是雌二醇，能促使女性的性發育并維持女性的性功能和第二性特征，如乳房隆起、皮膚細嫩，聲音尖細等。

第五個標準是性別的心理行為和社會標準。性別的心理行為是指人的性格、愛好、行為、思維、性指向等符合男性或女性的特征，也稱為心理行為性別。例如，女性在雌激素作用下溫柔耐心，而男性在雄激素作用下爭強好勝。而社會性別則是指社會約定俗成地對男女各自社會角色的規定，如傳統的女主內男主外的社會角色。

顯然，國際奧委會的新標準側重于內分泌標準，不過局限于運動領域，而在生活中鑒定男女兩性是兼顧了多項標準后的全面標準，更能準確地判斷一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重視內分泌標準的原因

為何國際奧委會鑒別男女運動員的新標準側重于內分泌標準？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民族、文化、人權以及性別歧視等因素，還在于性別鑒定的困難和復雜。

過去鑒定運動員性別造成了很多意外和麻煩，例如導致被檢測性別的運動員自殺，為此體育界多數人認為，不應對運動員進行性別鑒定。因此，1999年6月，國際奧委會取消了“所有參加奧運會的女運動員必須參加性別檢查”的規定，國際各運動單項協會也取消了賽前進行性別檢查的規定，只是在運動員主動申請和被發現有“問題”時，才會啟動性別鑒定和調查。

而且，鑒定運動員的性別“不會因隊友的指控而啟動此類調查”。因此，鑒定性別身份受到懷疑的運動員的程序是，在常規藥檢和血液檢查時如果發現一名女運動員雄激素水平較高，就會啟動鑒定程序。一個國際醫學專家組會對每位有疑問的運動員進行檢查（在檢查時運動員是匿名的）并且做出結論。

新的規定被認為是一種妥協的結果，是照顧了被懷疑者的個人權利，又保持競賽的公平性，因為，運動員在參賽中由于性別差異而造成的運動成績差異主要是由雄激素造成的。雄激素高，能刺激產生較多的肌肉，從而在力量和速度上擁有優勢。所以，這成為新的在運動領域鑒定男女的主要方式。而在生活中鑒定男女，還需要以上述5項標準為全面和綜合衡量的標準。當然，運動場上鑒別男女的新條例能以明確的程序進行并且對女性匿名進行檢查，這也減少了禁止大量的受懷疑的女運動員參賽。同時，這種方法可以減少那些在性別身份上并不完全確定的人的羞恥感。

根據新的條例，如果只考慮雄激素水平而不考慮生殖系統和染色體核型，在鑒定女性運動員方面就比較簡單了。例如，最普通的雄激素過多癥引發的原因是雄激素不敏感綜合征(AIS)，也稱為男性假兩性畸形。這些人在胚胎發育時染色體是男性，其核型為46，XY，但體內缺少對睪酮產生效應的雄激素受體。這些人血漿中雄激素濃度正常，但由于缺少雄激素受體，靶組織對雄激素缺乏反應或反應不全，導致這些人男性特征完全或部分喪失，呈現女性外觀。根據其女性化表現程度的不同可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完全雄激素不敏感綜合征(CAIS)，另一種是部分雄激素不敏感綜合征(PAIS)。

對此，國際奧委會和國際田聯確定，這種外觀像女性的人或已經在日常生活被當作女性的人，盡管她們體內的雄激素水平較高，可能達到男性水平，但由于其缺少雄激素受體，因而雄激素不起作用或作用不大，也稱為雄激素耐受，她們不會從其高水平的雄激素中獲得競賽優勢，因此可以不禁止她們以女性身份參賽。換句話說，如果一個人是雄激素不敏感綜合征患者，可以作為女性運動員參賽。

另一方面，根據國際奧委會鑒別女性的新條例，如果一名女性患多囊性卵巢綜合征（PCOS）而出現較高的雄激素水平但低于男性的雄激素水平，也被允許參加女子比賽。因為，這樣的女性由于卵巢異常，導致其內分泌紊亂，雄激素水平反而增加，而且有月經異常、不孕、多毛、肥胖等癥狀，并隨年齡的增長而出現胰島素抵抗或高胰島素血癥和高脂血癥。但是，她們的雄激素水平增高達不到男性的水平。

不完善的新標準

國際奧委會鑒定女性運動員的新條例在實際操作中也存在一些疑問。一個潛在的麻煩是，許多AIS是不完全的，即部分雄激素不敏感綜合征，這也意味著這樣的運動員確實對雄激素還有一定的敏感性，專家組該如何評估這樣的運動員對雄激素的敏感性以及如何判定其性別，這也是一個難題。因為，這樣的運動員至少能從雄激素中獲益并具有一定的競爭優勢。

另外，如果主要是遵循雄激素水平來鑒別男女性別，那么，國際奧委會醫學委員會對法律上已經認可的變性人（運動員）也應當制定相應的測試雄激素水平的標準，從而在內分泌標準和法律標準上一致地認定一個人的性別。

而且，國際奧委會鑒定女運動員的新標準也不可能完全解決性別鑒定問題。因為，性別（發育）紊亂是一種在普通人中少見，但在運動員中多見的性別問題。性別紊亂指的是一種在染色體性別和解剖學性別之間的模糊狀態，或染色體性別與解剖學性別不符，約占總人口的1/5000，其中雄激素不敏感綜合征（AIS，男性假兩性畸形）最為常見。但是，性別紊亂在運動員中的比例相當高。根據對過去5屆奧運會的檢測，AIS約為1/421。此外，在1996年的美國亞特蘭大奧運會上，3387名女性運動員中有8人被鑒定為擁有男性決定基因SRY，這意味著從染色體和基因水平上看，這8人其實是男性。但是，她們都被確認為是部分或完全AIS，并被允許以女運動員身份參賽。

不過，一些專家認為對于某種生理變異，如身高或攜氧能力的異常，體育界都是容納的，因此，對激素水平的自然變異也應當接受。但是，另一些專家則認為，雄激素是男性和女性在運動中決定成績優劣的重要原因，因此應當把這一因素作為主要標準來判定一個人是否有資格以女性身份參賽。

現在有相當數量被認為是優秀的女運動員其實就是雄激素不敏感綜合征患者（男性假兩性畸形），她們在出生后就被當作女性看待，而且自己也認同自己的女性性別，但是沒有證據證明這種病癥給予了她們更多的雄激素而擁有相對于其他女性的不公正的優勢，因此，這些人都被視為女性。

【責任編輯】張田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