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
看到市場上有醉棗出售,我買了些回來。把這一捧紅彤彤的珠圓玉潤倒進果盤,醇厚的酒香撲面而來。因了這釅紅、醇香,房間平添了些溫馨。輕輕地拈一顆,放入口中,忍住酒的辣,咬下去,棗的脆甜裹挾著酒香,讓人欲罷不能。
酒香氤氳,記憶中,老家的宅院里有好多棗樹,每年一到農歷七月十五,奶奶就張羅著泡醉棗。奶奶最擅長泡醉棗。
“摘那些個兒大,皮兒青綠的!”我們在樹上摘棗,奶奶在樹下指揮。摘下來的棗子,奶奶放到一個大盆子里,倒進清水,用手輕輕地搓洗干凈,攤放在一塊干凈的竹席上,晾干表皮的水分,就可以泡醉棗了。
洗臉凈手后的奶奶,從櫥柜里拿出藏了一年的酒壺,往一個白瓷碗內倒上半碗,抓一把棗,放進酒碗內,輕輕搖晃,讓這些棗子均勻地蘸上白酒,然后把蘸了酒的棗子,輕輕地倒進一個提前清洗干凈的瓷壇里。過一會兒,碗里的酒沒了,奶奶拿起酒壺再倒一點。
聞著四下彌漫的酒香,看著醉酒的紅暈在奶奶的臉上越來越濃,圍觀的我們,不由得吧嗒著嘴,似乎美味的醉棗就在眼前。
“啪!”奶奶蓋上了壇子口。所有的棗子蘸好了酒,瓷壇也滿了。奶奶拿一塊牛皮紙,蒙在壇子口,用麻繩捆扎好;牛皮紙上面蒙一層塑料布,再捆扎好。做完這一切,奶奶揮揮手:“八月十五,你們就能吃上醉棗!”
那時候,見過奶奶的人都說奶奶像紅燈記里的李奶奶。模樣像,做事風范也像。這畔祖上留下的院落,就是奶奶的王國。料理完這一切的奶奶,也是緊致、利落的。像所有勤勉的主婦一樣,奶奶也是精于算計的。在兒時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因了奶奶的操勞,每日三餐,倒也不乏屬于農家的口腴之鮮。就像這泡醉棗,酒和棗雖然金貴,卻也是常見之物。精細操作是泡制醉棗成功的關鍵。蘸酒不勻、密封不好,都會影響醉棗的成色和口感。泡醉棗的人不少,能泡到奶奶這個水平的人不多。
奶奶每年張羅泡醉棗,可是,我們很少見到奶奶吃醉棗?!俺宰項?,不如喝酒過癮”。
我們長大了,奶奶也老了。老了的奶奶只喝酒,不再泡醉棗。因為沒有小孩子喜歡上樹摘青棗。
那年秋天,棗子成熟的季節,奶奶病倒了。病中的奶奶身邊只有父親,因為奶奶反復囑托:“孩子們都剛剛成家立業的,自己都忙不過來,不用回來看我?!备赣H告訴我們,奶奶走得平靜、安然。
奶奶,一個如此獨特的女人,把自己一生的艱辛和磨難,浸泡成了一顆醉棗,溫潤、芳香著身邊的每一位親人。
奶奶離開我們已經二十個年頭了。祭奠奶奶,我們是少不了酒的。只是,我實在無法知曉,在另一個世界,愛喝酒的奶奶還會泡醉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