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愿

唯 愿

唯愿今夜雨住。我和你

一塊出去

我和你，走在

黑暗而濕滑的路上

除我倆，沒人

走在這黑暗而濕滑的路上

沒有光，也沒方向

只我倆，無言走在這黑暗而濕滑的路上

在川西北大草原

在川西北大草原

事情往往

比想象的簡單

在馬背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夜色中看你被篝火映紅的臉

醉意朦朧中，把一首歌唱到天亮

帳篷外，牛群披霜

而羊群混跡草原，形同不見

河風吹亂了你的發

你說，早茶過后

將隨雁群南下，回雅安的家

我裝做看河曲的日出

它是如此壯觀

令人迷戀，但又無法把它挽留

傳 記

風暴游走于大陸邊緣

卻深刻地影響了一個人的內心

而不僅僅是年齡

目睹夏日怒放的噴泉熄滅

廣場恢復了

少有的、舊日的寧靜——

一大群認生的鴿子，內心膽怯

聚攏在一輛

孤獨的輪椅周圍

不要和詩歌說再見。夜晚到來之前

除了這斑駁的、柔和的，還有什么

是可靠的

老家屋頂的天空

舊年的柴禾垛，已經發黑

新鮮的玉米秸稈越堆越高。天空

始終是藍色的

一棵明亮的柿子樹以此為背景

臘月。暖

一院子舊麥草的霉味

從臺階鋪至門道

我穿著碎花布棉襖，噙著一顆糖

坐在門檻旁的小木凳上

母親，彎下腰

把草攤開

臘月里也有暖和的陽光。那一年

我生著病，但母親很健康

杏 樹

杏樹下的蛇，出門曬太陽

樹杈上的老鴉窩，一塊炭上落著雪

杏樹發芽，小木匠上房

杏樹開花，二姐的秋千蕩出院墻

那個夏天，樹下的螞蟻窩被雨水沖跑了

我家這棵只開花不結果的杏樹

做了爺爺的壽材。在砍掉了老杏樹的

那個夏天

我和弟弟，背著媽媽

用杏花圖案的布頭縫綴的書包上學了

葵花劫

種葵花的人家，是唯一的一家

他家的院墻是用石灰粉白的

高出院墻的葵花，像傲慢、孤獨的旗幟

讓這座地處內陸的村莊顯得更加荒涼、破敗

它的存在讓人嫉恨。它的美

讓人陷入深深絕望

作為一個孩子，我甚至

想趁著一個空曠無人、暑熱難耐的午后

把它們的頭割下來

藏到沒人知道的地方

住在村東頭孤獨的一家人

他們和村人的交往是這么少

三個女兒中最小的那個

時常隔著門縫，窺視我們的游戲

一院葵花

高出村落

大女兒嫁到岷縣，二女兒嫁到宕昌

最小的那個，跟上搟氈匠，遠去東鄉

小時候折磨我的一個想法，就是和她

隔著門縫，說一句話：

不要你家的金，不要你家的銀

只想看看你的葵花，帶上你一塊兒出去玩耍

星 空

再貧窮的村莊

也會有羊圈、碾盤、水井

和先人們的墳

再荒僻的村莊

也會有雞鳴、犬吠、嬰兒的啼哭

夜晚繁密的星空——

出門在外的人夢見的那一片星空

阿信：男，甘肅臨洮人，1964年出生，任職于甘肅民族師范學院。寫詩近30年，作品結集為薄薄一冊《阿信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