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問中國稅改

魏雅華

2012年的人大政協兩會上，代表委員們關于中國稅收的反應之強烈，提案之多，質詢之眾，爭論之鼎沸，是辦歷屆兩會所罕見。截至2012年3月4日，在總共42份財貿金融類提案中，有關稅收的提案就占了13條之多。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代表委員會對稅收的論爭如此激烈？

2012年3月18日，財政部長謝旭人在中國發展高層論壇年會上說，2012年將穩步推進房產稅改革試點，并進一步研究制定房產保有、交易環節的稅收改革方案。謝旭人強調，將繼續堅定不移地推進財稅體制改革，大力支持促進價格、金融等方面領域的改革。

一問中國的稅賦負擔是重是輕

這是一個首要問題。因為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中國的稅賦負擔該減該加，便無從談起。所有的關于中國的稅賦之爭都無從談起。

2009年12月16日，《福布斯》雜志推出了《2009年全球稅負痛苦指數排行榜》，中國大陸排名全球第二，稅負痛苦地排名第一的是法國。此事引起了強烈反響。

隨即《人民日報》著文進行了反駁。可《人民日報》著文也只是說，中國的稅賦負擔仍在合理的范圍之內，而且中國正在減輕稅賦負擔。該文并沒有否認“中國的稅賦負擔較重”這一事實，也沒有否定中國“應當減輕稅賦負擔”這一稅改方向。

而事實是中國的稅收收入連年大幅增長，其增長的幅度大大地高于國民經濟的增長和城鄉居民收入的增長。然而稅收的增長速度不應該比GDP增長速度更快。道理很簡單，收入是稅基，有多少收入收多少稅。

現實是，2010年, 中國的GDP同比增10.3%。中國的稅收總收入為73202億元人民幣,同比增23%；2011年全國GDP同比增長9.2%，而稅收總收入近9萬億元人民幣，同比增幅22.6%。兩者的反差竟是如此之大。

自2004年起，中國一直在提“結構性減稅”，但稅收入總額非但沒有減少，甚至連減緩增長也沒有，每年增長速度都比GDP快10多個百分點。由此可見，中國的稅賦負擔不輕，稅賦增速也很不正常。

二問稅收增長過快的直接后果是什么

稅收增長過快的直接后果是老百姓的生活成本大幅度飆升，老百姓的生活壓力大幅度加重。中國的物價上漲過快，2010、2011年連續兩年，物價警戒線失守，CPI上行過快。而稅收增長過快是通過中國的第一大稅種——增值稅來實現的。

前不久，濟南市的政協委員潘耀民在濟南市兩會上，提案建議降低“饅頭稅”。他說，一個饅頭要征收17%的稅，有點兒高。而面粉、掛面等產品的增值稅稅率如今只有13%。饅頭也是糧油副食品，應執行13%的稅率。

潘耀民委員降低“饅頭稅”的提議，已連提了三年。有網友算了算說，一塊錢的饅頭要收兩毛多的稅。此語一出，舉國嘩然，熱評如潮。

這個話題關系到中國13.4億個公民。它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民生話題，而且關系到如何評價和改革中國的稅制。“饅頭稅”的確是個大話題。

根據1994年出臺的《農業產品征稅范圍注釋》，以糧食為原料加工的速凍食品、方便面、副食品和各種熟食品，應該按照17%的稅率征收而從糧食到饅頭，還要征收很多次增值稅：農民從地里收獲糧食,賣給大批發收購商（包括國家糧食糧庫），這個環節是不收稅的。糧食收購商將糧食賣給面粉廠，要繳納第1次增值稅。面粉廠將糧食加工成面粉，賣給糧食商店或超市，要繳納第2次增值稅。糧食商店再將面粉賣給饅頭作坊，要繳納第3次增值稅，饅頭作坊把面粉加工成饅頭，賣給超市，或直接賣給老百姓，要繳納第4次增值稅。

對此，山東省國稅局回應說，根據《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農業產品征稅范圍注釋〉的通知》規定：饅頭是糧食加工制成的熟食品，所以適用的增值稅稅率為17%。由于國家對初級農產品實行免稅，生產企業可以按照13%抵扣，消費者最終承擔的增值稅為4%左右。可山東省國稅局并沒有對從面粉到饅頭整個鏈條的重復納稅作出計算。這仍然是一筆糊涂賬。

而在美國，對老百姓每天要吃的食品，從生產到銷售，所有的環節都是不但免稅還免費的。所以，吃在美國非常便宜，一個月200美元便能吃得很好。

潘耀民說，饅頭的增值稅率應降到13%，而且饅頭應免繳增值稅。不僅是饅頭應免繳增值稅，所有的食品生產，從生產到銷售，全環節應免稅。要關愛民生,從減免饅頭的增值稅始。它能讓13.4億中國人，人人受惠。比一手加工資、一手漲物價強多了。

三問減稅從哪里開始

一是鼓勵設備類固定資產投資：從2009年1月1日起，在全國范圍內實現增值稅由生產型向消費型轉型，對增值稅一般納稅人購進機器設備的進項稅款允許抵扣。

二是改善中小企業投資環境：降低增值稅一般納稅人認定標準，并將增值稅小規模納稅人征收率由工業6%、商業4%，統一降至3%。

三是提升消費能力：在提高工薪所得個人所得稅費用扣除標準的基礎上，暫停征收儲蓄存款利息個人所得稅；從2009年1月20日至12月31日，對排氣量1.6升及以下的乘用車，車輛購置稅稅率由10%降至5%，促進汽車消費。

四是促進外貿出口：先后7次提高了紡織品等勞動密集型產品和機電產品的出口退稅率，涉及的商品種類有上萬余種；對全國20個城市的技術先進型企業從事離岸服務外包業務結構性減稅，給予了營業稅免征、企業所得稅減按15%征收。

五是支持資本市場發展：證券交易印花稅稅率先由3%降至1%，而后由對買賣雙方征收改為向賣方單邊征收，并對證券市場個人投資者取得證券交易結算資金利息，暫免征收個人所得稅。2010年，中國每個中國股市投資賬戶人均虧損4萬元人民幣。2011年，中國每個中國股市投資賬戶人均繼續虧損4.2萬元人民幣。

六是擴大就業和再就業：對符合條件的下崗失業人員從事個體經營和企業吸收下崗失業人員就業，給予營業稅、城市維護建設稅、教育費附加和所得稅方面的稅收優惠。

四問企業稅負之重，重在哪兒，重到什么程度

對于此問，今年兩會前，全國政協委員、杭州市政協主席孫忠煥專門到杭州下屬的余杭區進行抽樣調查，獲得了一手數據。

孫忠煥挑選的，是55家年銷售收入在1億元人民幣以下的中小企業。2010年，他們中的一半發生虧損。

本來，由于人工、原材料、融資等成本的提高，企業利潤空間已經被壓縮為一成左右，還要承擔存在重復征收問題的高額流轉稅。制造型企業的流轉稅占全部繳納稅收的比例為77%，貿易型企業的比例更是高達88%，而且他們轉嫁稅負的能力很低，中小企業不堪重負。

五問一個中等收入的工薪階層一輩子要繳多少稅

102萬元人民幣這是個讓人心驚肉跳的數字，遠遠大于我們每個月工資單上的繳稅額，因為大量的稅都被中國現行稅制所遮蔽。

在以流轉稅，也就是間接稅為主的稅制結構中，70%以上的稅收額來自流通環節中企業所交的增值稅、營業稅等。企業會把每一分錢的稅收支出，攤進生產成本，將稅錢加在商品中，一環一環地悄悄轉嫁給消費者。

如果你年薪15萬人民幣，從25歲工作到60歲，這35年間繳納個人所得稅52萬元人民幣左右（已扣除社會保險等）。

根據中國人的習慣，這一生你至少會買一套100平米左右的房子，假設這房是150萬元人民幣。如果這是你的唯一住房，至少需要繳納2萬多元人民幣的契稅和其他一些零星稅。在建造這套房子時，開發商向國家交多少稅費，并攤進了房價，至今也沒有確切的說法，姑且按較低水平的10%來算，（遠不止這個數），那就是15萬元人民幣。

中國正在成為四個輪子上的國家，很快，中國也會像美國一樣，沒有車你將寸步難行。如果你買一輛國產的20萬元人民幣左右的車，其中含的稅至少有七八萬元人民幣。倘若是進口車，就要交得更多，還沒有算開車的稅費。

如果你給孩子買奶粉、買嬰兒用品、看電影，有時要在外請朋友們吃飯，偶爾還買個iPad3什么的，平均每個月花費3000元人民幣左右，則要繳納的稅為600元人民幣以上。到60歲時，為此交納的稅為25萬元人民幣以上。加起來一共是102萬元人民幣。這還不算你在25歲之前和60歲之后的所有花費所交的稅費。

六問為什么中國人享受不到物美價廉的中國制造

從早到晚，即使是在睡夢中，你都掙脫不了那張沉重而隱蔽的稅網。

一早，把你鬧醒的蘋果手機，里面就含了上千元的“冤枉”稅。以蘋果iPhone4S（16G）為例，在內地賣4988元人民幣；香港大約4129元人民幣；在美國約賣4087元人民幣，便宜了快1000元人民幣。

這是因為，國內的蘋果手機，是聯通等運營商從美國蘋果公司購買的，算進口，得加上17%的增值稅。但蘋果手機是在深圳的保稅區生產，出口到美國和香港卻不用交稅，所以能賣得比內地便宜。

中國的增值稅為17%和13%兩檔，而歐洲平均為10%，日本為4%。而且，增值稅是一種間接稅，商品每流通一次，都會被征稅，商家將這些稅收成本轉嫁給了消費者，最直接的體現是商品價格比國外的普遍要高。一些發達國家主要是向居民直接征稅，流轉環節征稅很少，所以商品中含稅也少。

七問房產稅新試點將“花落誰家”

房產稅——近兩年稅制改革中最熱門的話題，其廣受關注源于與百姓的密切程度，源于與房地產的密切程度。而對稅制而言，房產稅試點更多的意義是：作為直接稅，房產稅的破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破現行在調節收入分配方面力不從心的、以間接稅為主的稅制格局。

新華網2012年3月13日報道，財政部明確表示，目前正在研究推進房產稅改革的方案，并擬適當擴大試點范圍。

目前有關房產稅試點擴容城市的猜想正不斷涌現。2012年3月初，有媒體報道，繼重慶、上海的房產稅改革之后，湖北、湖南將開展房產稅、城鎮土地稅合并改革試點，對企業和單位按評估值征稅。該消息此前一度傳得沸沸揚揚，不過，后被證實尚處于想法階段。

另外，北京對房產稅改革的態度也開始有了緩和。據公開信息，北京已經將“房地產稅制改革”列為2012年稅收工作重點中“積極參與稅制改革”的組成部分。雖然什么時候會進行試點尚未可知，但前期調研、數據測算的工作已經計劃展開。

最新消息顯示，2012年房產稅試點可能會增加三到五個城市，但房產稅擴容的具體試點城市仍未確定。

八問營業稅改征增值稅如何深入

作為2012年結構性減稅的重頭戲，營業稅改征增值稅改革目前正在上海進行試點。作為涉及中國兩大主體稅種的改革，無論是其減少重復征稅的內容，還是已經出現的資金更多流向試點地區的事實，都將推動其在2012年提速。

預算報告稱，將完善增值稅制度、推進營業稅改征增值稅試點。事實上，營業稅改征增值稅改革的重要問題就是改征后稅收的分配問題，上海成為首個試點地區的重要原因就是其國地稅是統一管理的，要加快推進這項改革將會涉及解決國地稅相互配合的問題。

目前，以北京、江蘇為代表的一些省市已經表示在積極進行試點的準備。財政部財科所副所長劉尚希指出，營業稅改征增值稅改革的推進將涉及中國財政體制改革問題，首要問題是增值稅如何在中央與地方間分配，分享比例將可能面臨調整。

九問資源稅改革是否擴大到煤炭

作為近幾年稅制改革中少有的增稅改革，資源稅改革對于整個稅制改革的意義在于其作為一個地方稅種，可以顯著為地方增加財政收入，而國際稅制綠化大勢以及國內節能減排、環境保護的需求無疑也要求資源稅加快改革。

2011年，資源稅改革在試點一年多基礎上全面實施，石油、天然氣稅額從從量計征改為從價計征，然而這項改革沒有涉及煤炭。煤炭在中國能源、發電中廣泛利用，相比石油價格與國際接軌和天然氣統一定價，煤炭資源稅改革無疑將會對資源價格產生更大影響。

預算報告稱，進一步推進資源稅改革，促進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全國政協委員、國家開發銀行原副行長劉克崮建議，改革推進順序應依次為：石油和天然氣、煤炭、金屬礦原礦、非金屬原礦、水資源。

十問中國會推出奢侈品稅嗎

對奢侈品進口消費稅應不應降的問題，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副所長劉尚希對記者表述的觀點很明確，“對進口奢侈品征消費稅，也就是對富人征稅，無疑有利于社會公平，不但不應降低，相反地應該提高。就擴大內需而言，其指向的是國內產品，而不是進口產品。如果擴大對進口產品的消費需求，那將損害國內企業在國內市場的競爭力，導致國內企業要么倒閉，要么更嚴重地依賴于外部市場，對中國經濟將造成嚴重后果。”

中國會推出奢侈品稅嗎？很難很難。正因為很難很難，所以我們呼喚。

中國呼喚減稅行動

盡管中國稅改千頭萬緒，但最重要的是對食品征稅的全程免征。道理很簡單，因為這項減稅將惠及全中國13.4億人。對國家經濟影響巨大。還有，它將強有力地改善中國的貧富懸殊，降低國人的生活成本壓力。

不需要別的理由，僅有這一個理由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