矚望西地（組詩）

鄭萬明

納木錯

是遙望西藏的一只眼睛

——含著淚光

是諸佛煮茶的一潭凈水

——取自雪山

不用加鹽。只需加點

那曲草原牛奶的腥香

如果，在朝圣者心底

再加進一滴安靜的時光

我想，納木錯

有一滴淚光和一滴時光

緊緊牽著———

那被一顆顆瑪尼石環繞的湖畔

再大的風，也吹不散

來自四方八面的魂靈

西 寧

深夜，一陣風跟著羊群進城

短暫的喧嘩之后

西寧，又沉睡過去

街頭依稀的燈光，目睹

一個女子恍惚飄離的身子

在一家酒店門口，一排出租車

射出冷冰的眼神。一聲尖叫

劃破樓群的外衣。午夜的孤獨

是暮春的孤獨

西寧一夜。我只關心

進城的那一群羊。在黎明之前

迎接它們的

是怎樣的命運

一把刀子，只會讓西寧城戰栗一下

而留給草原的

卻是永久的空曠

德令哈：詩歌之城

如果抱不住一只鳥

就抱一縷塵埃。

這空空的城里。如果抱不住

春天，就抱住黑夜。

海子來時，德令哈

正在下雨———

雨停了。德令哈女孩背過身子

丟下一地憂傷。

如果抱不住愛情

就抱住青稞。

海子走時，把荒涼帶到城外

那時，黑夜還泡在鹽中。

多年以后

德令哈成為一座詩歌之城。

落 日

一座古堡。迎來

落日的一臉倦容

一場霜降之后。山上

羊群少了。槐葉多了

牧羊人去年患上嚴重的風濕病

他不得不把后半生

搬到屋檐下

讓落日曬一曬腿上的風濕

成了放羊人每天必行的儀禮

落日，已放不下

牧羊人一生的蒼茫

鸛雀樓：時光的詠嘆

一定是落日撞進王之渙的眼瞳

一定是黃河放飛唐朝的煙霞

一定是時光的集市過于紛擾

一定是岸邊的楊柳高過帆船

用一根飄帶，牽住異鄉的憂傷

用一坡燕麥，換來秋天的早霜

如果有一柱烽煙，擋住西域的馬蹄

如果有一乘馬車，拉走黑夜的鄉愁

寧愿孤身一人，扛起黃昏

寧愿兩眼空空，陷進風中

鸛雀樓：如果有一顆眼淚掉進斷流的黃河

那一定是詩歌的。如果有一顆紅棗

墜入深黃的土層，那一定是蒲州的

黃鶴走了，留下黃鶴樓

鸛雀走了，留下鸛雀樓

青海湖的風

一陣風，繞過暮秋

漸黃的枯草。翻動

湖水的藍。

風，推著浪花。

在這漸寂的草原。只是

風，推不到鷹眼深處。

鷹眼裝滿太多的平靜。

平靜下面，是湖水憂傷的藍。

風，繞不過

一場霜。就像我繞不過

卓瑪的辮子。

羚 羊

風吹遠黃昏

一排青草把倒影

泊進湖中

一只，百只，千只——

洶涌而來的羚羊

一度逼退峽谷的黑暗

此刻 它們圍著安靜的草原

像圍著失散多年的親人

風吹遠雪山

鐮刀掛著青稞

牧女的長發飄進黃昏

可可西里：群羚奔跑

時光正舔盡秋天的大片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