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五首（2）

張惠芬

楓 香

讓人想到爐火與炊煙

想到萬家燈火

溫暖，從樹的骨子里滲出來

有一片天空是紅的

天空舉起的秋也是紅的

它收獲的風、雨季、春天和愛

此刻都熟了

像一位見過世面已交出喧嘩的老人

溫和、慈祥，面帶微笑

你住的地方有個好聽的名字

如果愛。一個讓人憧憬的語詞

我會想到許多與愛有關的雨水

陽光，火焰，或前世今生，乃至幸福的

傷痕

如果，愛——讓我想想

多好。一個假設

足以毀掉許多人一生的利器和鋒芒

但你住的地方偏偏就叫

“如果愛”。這多么讓人痛恨

誰起的這么一個讓人柔軟讓人揪心的名字

……我相信你的眼力

暮晚，在巖子崗小學

一座沒有人的學校，紫薇花與青草

有著無比熱情的臉

這是假期，孩子們的身影被鎖進盛夏

教室很寂寞，孩子們的床鋪很寂寞

空蕩蕩的操場與乒乓球臺，也很寂寞

而我分明聽到清晰的讀書聲

那是多年前，左數第一間教室二大組

第一排

一個羊角辮女孩在讀：白日依山盡，黃河

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這聲音很甜，很圓潤，一遍，又一遍

仿佛春風吹過大山

為什么不是植物

為什么不是植物

我常常這樣想

做回植物其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需要雨水

需要胸懷綠色

需要把根深深，埋進泥土

在古東，我們以水為梯

山在高處，天空在更高的高處

我們是一群游山玩水的人

水從高處落下來，仿佛在穿越塵世

呈現出久違的激情

我們也掏出久違的激情

擁抱水，攀登水

其實是想成為水，成為被水洞穿的真實

山崖躺下來，成為眾生之路

我們在路上行走，仰望山，仰望天空